梨园（下）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师父无微不至的关怀。陌清对那些接触梨枝的男人变得格外警惕，这便会使梨枝生出不该有的幻想来，也许师父也是爱她的，不是吗？

可很快，梨枝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师父还是决定要娶“师母”。他把她当孩子，来征询她的意见。

“枝枝，以后我跟你师母一起照顾你好吗？”

“……”

她多想回答不好，可还是强颜欢笑着说:“好。”如果不想失去师父，那么她就不得不懂事。

长长的睫羽垂下，明亮的眸子仿佛失去了光彩，所以她并未看见师父眼里的痛惜和复杂。

京城比以往更乱了，当朝的腐败，给外敌割地赔款，允许外国驻使进驻京城。

班主被陌清说动了，但迁移整个戏班谈何容易？他们的根在京城，人脉在京城。

最后是师母出资搬迁了整个戏班，她是京城最大皇商的女儿，如果不是挚爱陌清，她不会违逆家族嫁与他。戏台下的匆匆一瞥，她宛若生了心魔。

都说戏子无情，戏子无义，但每每看见师父望向师母的眼神，梨枝都觉得心酸与可悲。他们两情相悦，他们伉俪情深，而她呢，却只能默默将那份不容于世俗的感情强压心底，多可悲！

梨枝第一次参加爱国组织是在一个萧索的冬日。那日她唱完戏，正从台上下来，有一位浑身浴血的青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他求她帮帮他。

那一帮，便搭了她之后的半辈子去。在离城，她辗转在各路达官显贵之间，为那些地下组织传递着情报。

多可笑！她参加爱国组织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爱国情结，也或许是有，但与性命比起来，还是太轻了。她只是纯粹想去做点什么，来麻痹自己，想快些——忘了那个人。

陌清并不想让梨枝深陷险境，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也多次劝告过她，但梨枝并不想听。为她好又怎么样？他有佳人在侧，而她……也不愿再打搅他们。

她学会了怎么以色侍人，又怎么巧舌如簧，那一双清亮的眼终究染上了欲望。转身、回眸、折腰、一笑、妩媚多姿，不知醉了多少人的心。

她好像天生就适合这饭碗，组织内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但也渐渐壮大，而她辗转在敌人间，从未失手。

“师父，明日，徒儿要启程回京了。”

“唉，知知，你本不该踏上这条路。求你听师父一句劝，放手吧！”

“师父，你……还是不明白。”

她突然又笑又哭，如同孩子。

像当年。他叹息着，最终妥协，不顾男女之防，抱着她，拍着背，轻声安慰。

“师父的枝枝啊，到底是长大了。”

“是个有着自己想法与主见的大姑娘了。”

……

战争，一个多么残酷的东西，掠夺了多少人的生命。梨枝到后来，当然也不会例外。

她中了流弹，虽然偏离心脏几寸，但是没有医生，没有设备，她只能等死。她求着战友，将她葬回当初梨园在的那个地方。

梨枝到最后也不知道的是，陌清娶那位女子另有原因。还有的是，梨枝死后，陌清再也没有登过台。

真的只把她当徒儿看待吗？呵呵！也许是吧！

……

有时候历史并不需要答案。

一捧黄土，红颜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