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娃娃04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

李香君，秦淮河媚香楼里的名妓，又是一个诗书琴画歌舞样样精通的角儿。其父原是一武官，因系东林党成员，被魏忠贤一伙阉党治罪后家道败落，漂泊异乡，八岁时被秦淮名妓李贞丽收为养女，改吴姓为李，绰号"香扇坠儿"。

十六岁时，李香君第一次见到才子侯方域并一见倾心，两人坠入爱河，并赠题诗镂花象牙骨白绢面宫扇。魏忠贤的亲信阮大铖陷害侯方域，强将李香君嫁给漕抚田仰作妾，香君以死抗争，血溅诗扇，侯方域的朋友杨龙友用血点在扇中画出一树桃花。

此时正值马、阮大捕东林党人，侯方域等被捕入狱，香君也被阮选送入宫。清军南下后，侯方域降顺了清朝，香君之下落，众说纷纭。

小陆断断续续地为两人讲述了李香君的生平事迹，又道，李香君自孔尚任的《桃花扇》于1699年问世后，遂闻名于世。

周伯鱼早就没耐心了，抬起手阻止他接着说下去，掀开红布帘跟着小陆进剧场绕着走了一圈，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最后走到舞台跟前，扬起头问单手平托着一个风水罗盘的於菟："老四，有异常不？"

原来的於菟啥都不懂，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来感知磁场波动，每当用风水罗盘的时候最多只能测出阴气最盛的大致方位。经过最近数日鹤轸老大的亲密教导、特殊滋养之下，他的左眼越来越能发挥作用了。

因为幼年时期就能看到鬼物邪祟，於菟一直以为自己是阴阳眼。但鹤轸却纠正了这个观念，说他长的是慧眼，亦被称作为灵眼。

慧眼是阿罗汉、辟支佛的眼，能看破假相，识得真空，不被境所惑动。见众生尽，灭一异之相，舍离诸着，不受一切法，智慧自灭于内。但慧眼无所分别，不能度众生。慧眼能照见一切可见不可见、有形无形之物。

鹤轸告诉他，唐玄奘曾说过，尝闻佛说，知诸法空，体诸法性，是则以慧眼观法身也。除了能辨别鬼物邪祟，慧眼还能看到生魂的执念。若是勤修道法，鹤轸还能让他用慧眼激发出"望气"的潜能。

"望气术在先秦时期就已出现，在先秦的典籍中有不少望气活动的记载。《左传》哀公六年，记载天上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三日。《史记》上说秦始皇时，精通望气术的方士道'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于是秦始皇东游，以厌之。项羽的谋士范增说刘邦'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湖，成五彩，此天子气也'。"

於菟疑惑地问鹤轸道："能望天子气的方士岂不是能寻龙点穴？"

鹤轸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头："聪明的小呆子！风水学术认为穴中有气，一流的风水师能望见穴气。气色光明则发兴，气色暗淡则败落。气呈红色则巨富，气呈黑色则有祸，气呈紫色则大贵。"

善于望气之人，必有道家功夫做基础，练功前礼敬先贤，按照茅山宗的做法，需焚香净手拜三清祖师。半阖双目入静，目注而达心，久而久之，自然可以看到一种冉冉升腾，薄轻飘渺的岚雾，这就是大自然之气与阴阳宅内气相沟通的气，也称之为晕。

为了让他熟悉望气之术，一向不爱管闲事的鹤轸答应了给求上门的夏荣均帮忙办私事。

原来是夏荣均的儿子夏晨最近很不对劲。夏晨跟一起美国留学回来的海归同学两个人合伙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公司事务繁多，支付款项多，压力很大。但是最近两个月，不仅业务上跟上下游的关系十分紧张，业务不顺利，出门不是差点儿开车撞了人，就是下楼梯踩空差点摔成骨折。

夏太太好几次听到夏荣均在电话里提到鹤局长的厉害，因为担心儿子出事情，又特别相信神鬼之事，死活非要夏荣均请鹤局长帮忙看一看。

鹤轸一开始就打算推拒掉，后来想着可以让於菟试验一下望气的成果，就打电话给夏荣均，让他把儿子夏晨叫到了一家安静的茶馆。

夏晨还不到三十岁，西装笔挺，并不像老夏那样长得粗旷，反而很秀气。他看起来心神不宁，六神无主，非常焦虑不安。鹤轸让他坐下来喝一杯热茶，先稳定心神。

鹤轸叫於菟开慧眼，帮夏晨看气，於菟很快就发现，夏晨的气场很乱。他们俩跟夏晨简单聊了几句，夏晨说自己总觉得心慌得很，心是悬着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怪自己工作压力太大了。

鹤轸跟他说，这几天一定要注意，第一是每天早点回家休息，第二不和人发生冲突。

夏晨不明白为什么，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鹤轸只说："从你的状态来看，气场比较乱，气色也不好，人在心神不宁的时候，做事容易出错。过度焦虑也会影响健康。你先把身体和情绪调整好，再去处理公事。"

夏晨答："确实这段时间做什么都不对劲，晚上还遇到过鬼压床。"

鹤轸也没多说什么，在他的后背夹脊关和大椎穴猛拍了三掌，然后给他一道符，让他带三天，三天之内不能离身。叮嘱他三天之内自己莫要开车，莫出门应酬，早早回家！

这一下子，很容易就把夏晨的事情解决了。

回去后，鹤轸教导於菟说，当时观察到夏晨气场紊乱，颜色白如薄雾，有阴煞缠绕，主横祸官非，如果放任自流，会出现丧事凶死之兆。

在他背后连拍三掌，是为了冲散他身上的污秽之气和邪祟留下的痕迹，拨乱反正。给他一张符箓，让他带三天，三天之内不离身，是为他设置一个能量结界，稳定身上的阳气。

三天内不开车，不出门应酬，能避免被其他阴煞冲撞，避免意外，趋吉避凶。

不过一个礼拜，夏大队长就搬着一箱子的谢礼以及包着厚厚的一个红包亲自登门道谢，说儿子差一点被一辆疲劳驾驶的大卡车碾过，幸好有鹤轸赠送的一道符在身上，成功避开了这道劫难。如今事业顺遂，身体也安康。还好声好气地求鹤轸再卖两道平安符给他。

经过这件事以后，於菟更加坚定了要练好望气之术的决心，想要帮助身边的人驱邪避凶，在工作上也算是如虎添翼。

可惜现在的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用功，也只是个半吊子吧？於菟摇摇头，把心思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现实，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罗盘上天池磁针微微颤动的样子，说道："这个剧场毕竟是老物了，阴气有点重也是正常。"

周伯鱼"嗯"了一声，问了小陆，小陆说近数年来剧场也挺正常，没出过什么事情，更别说有什么案件发生了。

周伯鱼撇撇嘴，对着於菟招手道："老四，走吧！反正也没啥名堂！要问的信息他们刑警队早就搞定了，回去翻案宗吧。"

於菟只好把手里的风水罗盘收起来，随后就跟了上去，小陆走在最后，回过头就用钥匙把剧场的木门给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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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2月8日。周一。上午九点。民族宗教事务局会议室。

"第一名死者谢亨利，29岁，兰园剧场业务经理，去年11月21日深夜在家中卧室被杀害，发现死者的额头、双眼、左右手腕、左右脚腕七处，是被一根一头削尖了的、幼童手指粗的木棍所凿穿，家里没有外人侵入迹象，床上有被害者精.液，很可能在死前与凶手上过床。"

"第二名死者袁朔，53岁，兰园剧场老板、南京艺术学院昆曲班投资商，于2月7日凌晨在家客厅里被杀害，同样是额头、双眼、左右手腕、左右脚腕七处被一根木楔子所凿穿，屋里也同样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没有任何金钱财产损失。"

周伯鱼一边在白板上画着人物关系图，一边讲解着案宗要点，顿了顿后双手撑在会议桌桌面上，上身前倾扫了一圈与会者，问道："一根木楔子入骨三分，这力道绝对不是一般人能使出来的。行凶者不是邪祟就是修行者。你们觉得呢？"

留小茉见没人说话，便举手答道："我第一感觉是情杀，谢亨利是个吸引狂蜂浪蝶的花花公子，袁朔是个有钱有势的大款，这两种人的共通之处就是喜欢玩弄纯情少女。"

於菟突然说了句："昨天晚上我们去兰园剧场走访时，打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说谢亨利曾经追求过他们剧院里一个反串花旦的男青年，据说是南京艺术学院的学生。"

沈攸之想了想道："谢亨利不是国外长大的ABC嘛？观念比较开放，女孩子交往多了大概腻味了想换换口味吧。"

周伯鱼补充说明道："谢亨利的亲人都在加拿大多伦多，父母早就离异，遇害的时候都没人来认领尸体。袁朔被杀的那天，妻子跟一双儿女正好去澳洲度假了，预计今天会飞回来接受刑/侦调查。"

鹤轸用指关节瞧了瞧桌面，开口了："留小茉跟着下白区分局刑警队纪队长排查他们遇害前24小时内的行动踪迹路线、接触过的人群，老三查一下相关监控，沈二带着於菟排查一下最近半年来南京城这一片术界的动向，尤其是关注新出现的修行者或异物。"

"是！"鹤轸一挥手，诸人如雁群一般哗啦啦地散了开去。

於菟一面朝会议室外走，一面小声地问沈攸之："什么是异物啊？"

沈攸之笑了笑，学着他放低声音说话："怪物呗，你还没见过吧？你见过的不是生魂恶鬼，就是行尸、蛊虫什么的，还有妖物没见过？"

於菟瞪大了双眼，惊讶道："都21世纪了，还会有妖怪？真的假的啊？"

沈攸之神秘兮兮地回答："万事万物存在都有所意义，有因果在，存在即是合理。听到过'万物皆有灵'这句话对么？此灵并非指灵魂，而是一种规则的体现。万物皆有规则，上到日月星辰，下到山川河流，都在规则中运行。"

这时候，周伯鱼却跳出来唱反调："非也非也。按照佛教的说法，万物有灵说的是万物都有成佛的潜能、灵性。在佛祖面前，一切物体都能看做是有生命的。不过呢，万物有灵不同于万物有魂。生物有魂，有魂知。草木土石无魂，无魂知。"

留小茉把他挤到边上，说道："哎呀你别打岔，我要听妖怪的事。"

沈攸之把这几个拖油瓶带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让他们排排坐，然后松了松衬衫领口的领结，优雅地交叠起两条修长的腿，慢悠悠地给他们讲述了起来。

"据说，三界中凡是有九窍者，皆可修仙。古人认为胎生者皆九窍，卵生者皆八窍。八窍者跟天地沟通的力量没有九窍的强。如民间流传的五大仙，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和灰仙老鼠。其中只有蛇是卵生的。"

"九窍者最易修成仙，而一窍不通的植物相对而言成精最难。但是植物天生就能沟通天地，虽说少了那份灵智，依然还是有希望修炼成精的。"

"最普遍的一种便是物老成精。活过二十年的狗、十年以上的猫都是有可能成精的。庄子中记载过很多长寿的灵物，其中有一只大龟，死后龟壳被供奉在楚国的太庙之中，享受着香火和拜祭。《抱朴子》里说，'千年树精为青羊，万年树精为青牛。'。"

几人点头如捣蒜，於菟想了想，说道："民间传说，年龄特别长的树，会成为一方乡土的土地神，乡民们会祭祀神树，向神树祈福祷告。"

留小茉也说道："我知道《白蛇传》，听说白蛇是吃了吕洞宾的仙丹，因而才能得到成精。那《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吃了太上老君那么多仙丹，可不是早就成精了？火眼金睛哈哈哈！"

周伯鱼立马晃动着手指，反对说道："孙大圣后来可是成了斗战神佛！"

沈攸之见他们争论了起来，无奈地抿嘴微笑，低头冲了一杯黑咖啡，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别吵了，然后说道："还有一种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妖怪读书还能得道成精。"

"什么？！"这次连於菟也惊呆了，三个人离开了沙发椅背身子前倾着。

"古代的志怪小说其实也有记载。妖怪读书可以明事理开智慧，对修行大有帮助。当然，世人普遍认为，大多数妖怪是邪恶的，因为想要快点成精，会吸取灵物或人类的元气、精气，以求加速提升自身的修为。这就不需我举例了吧，聊斋志异西游记此类故事比比皆是！"

周伯鱼反应最快，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接话道："诶，我记起来了！我师父也曾说过，妖物虔诚听和尚念佛、听道士诵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渐渐开了灵智。这种妖物，它会护卫正法，也会听经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