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怪病05

"变……变成一堆白骨了！"唐笑南指着虞美人的尸体高声喊道，他转头看了一眼厨房门口的兔子群，兔子们一只只都口吐白沫两脚朝天僵着不动了。他不解地看向鹤轸："怎么吃了点糯米就都死了？"

鹤轸一脸淡定："糯米可以拔阴毒。怨孽亦是至阴之物。"

於菟虽然没有正统地学过道术，但他进入南京宗教事务局、跟着沈攸之研究文献资料并且参与解决了一些特殊事件后，也懂得了不少玄术界的知识。

比如说，刚才鹤轸喝令沈攸之废了老道士的时候，沈攸之下针封住几处气血运行的大穴制住对方，从而达到阻止老道士暗地里行咒施术的成果。这些他都是看得明白的。

然而，这整栋宅子里的麻烦层出不穷简直叫人眼花缭乱，一个得了红眼怪病的中年人变成了人不人、兔不兔的怪物，一个死去七天的年轻女人被炼成了一具有意识的活尸，一窝子的小兔子怨孽满屋子都是、还会咬人，一个冒充青城山正统道士的邪门歪道被封住了全身大穴还能自由行动、借法力给女尸作妖……

直到鹤轸使出这一掌，彻底把老道士打成了重伤，从而使得活尸皮肉掉落化作了普通的一具骷髅骨架，於菟才领会过来，这活尸是老道士用密法在操纵着、煽动着的一个傀儡。

想想也是，刚才沈攸之偷偷地告诉他，行事缜密的鹤轸进唐家宅第一步，必定是先布下了锁魂阵。

锁魂阵的人会拿出九支线香，点燃之后，拜三拜，然后把香插入香炉。在花园里选定一个方位，挖一个小坑，取出一把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黑白石子，用石子布一个锁魂阵。再拿出一块雕刻有符文的玉，把玉放进小坑里面。

铜钱和玉都是精心温养的法器之一。用玉当阵眼是因为玉相对温和一些，铜钱本身是对鬼怪灵体杀伤力极大之物，由于铜钱在成千上万的人手里辗转流传了太多次，沾得得阳气非常重！

道家一般会劝鬼、驱鬼、镇鬼，但就是不会轻易灭鬼。毕竟魂飞魄散是天地间无比凄惨厉害的手段，若是把一个人直接用这歹毒的手段弄到魂飞魄散的话，便是最大的杀孽，业障极重。

上天有好生之德，在阵眼上不可太违天和。这锁魂阵的原本之意只是为了锁住宅子里的孤魂野鬼、各路灵体，不让它们逃跑，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邪灵的力量。

最后用双手结印，行咒、掐诀、存思同时进行，但能不能成功布阵，则取决于布阵者的功力。

於菟对于道家法阵的认识都是通过南京民族宗教事务局里面的古籍资料。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人际交往，基本上都是习惯一个人待着，所以不是一个人画画就是一个人看书。

自从加入宗教事务局后，毕竟如今是朗朗乾坤、天下太平的时代，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风平浪静、没那么多奇怪的案子，所以除了整理资料等一些琐事，只要一有时间，於菟都会在事务局的图书室里阅读。

只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就算是把古书给翻烂了，於菟还是只能管窥蠡测，最多只能了解个皮毛而已。

而一直带着自己的副局长沈攸之偏偏是出自湘西赶尸匠一脉的，对于道家的法术、法阵什么的更是一问三不知。另一位同事妙善和尚刚加入他们单位不久，除了知道他是来自灵隐寺的高僧之外，还不太熟悉他的本事。

於菟还在想着这法阵的细节，鹤轸跟没事人似的走了过来，叫沈攸之去二楼处理唐鸿的尸体，接着叫於菟联系妙善过来超度虞美人的亡灵与兔子怨孽。

於菟被叫到的一刻怔了一下，问道："妙善师兄怕是在南京吧，怎么把他叫过来？我不会用符咒千里传音啊！"

鹤轸轻轻地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开了。沈攸之走过来给了他额头一记"一指禅"："什么千里传音？你又看《火影忍者》啦？别丢人了，赶紧用手机打电话给妙善！听局长这口气妙善应该就在附近了！"

於菟无辜地眨了眨眼，摸了摸微微发红的额头："凶什么啊！我才没有看《火影》！胡说八道瞎造谣！"

说着，他轻哼一声，拿出兜里的诺基亚手机拨了妙善的号码："喂？妙善师兄？局长叫你过来唐宅超度亡灵，一个女人跟一群兔子。"

才刚挂完电话，然后蹲下身子安慰了一番沉浸在悲痛与震惊之中的唐笑南，唐家大宅的门铃就被按响了。

於菟拉开门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身披赭色袈裟、唇红齿白的年轻僧人肃然而立，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於菟师弟别来无恙？"

"你……你的假发呢？你的摇滚服饰呢？"

妙善对他挤了挤眼，调皮地笑道："贫僧做正事的时候还是懂得分寸的。要是戴顶假发、穿一身破洞衣服来现场，肯定被局长给削死咯！"

"慈因积善，誓救众生，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智慧音里，吉祥云中，为阎浮提苦众生，作大证明功德主。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本尊地藏菩萨摩诃萨……"

妙善法师微阖双目，法相庄严，念着《地藏经》的声音空灵飘渺，绕梁三匝，在场诸人忍不住闭上双眼、用心去感受这美妙绝伦的梵音，仿佛心头环绕着的阴霾与愁苦都得到了净化。

於菟的左眼不再发烫变痛，反而倍觉清明舒爽，他隐隐能看到妙善周身有一圈金色符文如同指尖片大小的鎏金小鱼儿一般在屋子里串成长长的队伍游荡着，金色符文飘过活尸头顶、活尸的白骨变化成灰烬，飘过兔子怨孽的头顶、怨孽们身上冒出一团团黑烟然后呲啦一声便蒸腾不见了。

虞美人的尸骸消失、灵魂被超度，小兔子们的身影也逐渐消失殆尽。

於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日既冗长又刺激，环视周围，沈攸之去了楼上，现在一楼的大堂里除了他跟妙善，还剩下被捆绑得扎扎实实的许太白、被阴气冲体后昏迷不醒的朱向珊，以及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的唐笑南。

於菟走上前跟妙善打了个招呼，便抬脚朝着二楼走去。

才走了七八步的样子，於菟倏然间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唐笑南，开口对他说："唐先生，请跟我来。无论有多么残酷，真相就在前方等着。"

唐笑南抬起头望着於菟，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眉目如画的美少年，他高高地站立在台阶上俯瞰着自己，微长的鬓发半遮着左眼，他目光清冷如雪，嘴角却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唐笑南在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了西方神话中被称为"审判者"、背后八对翡翠色羽翼、左手持秤、右手持剑的米迦勒--首席天使长。

唐家数十年来的气运或许在今日便如大厦将倾、土崩瓦解了。

唐笑南用力地闭上眼睛，睫毛颤了颤，两行泪水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