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怪病02

《孟子·告子上》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得与失就像是生命旅程的两个半圆，只有拼接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样子。人生起起落落，生活有得有失才是常态。人们总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

在儿子唐笑南大学毕业后，提出不愿继承唐鸿的事业。自此父子关系一下子陷入僵局，双方都不肯妥协让步。

尤其是数月前，唐鸿受两个朋友的唆使怂恿，在成都郊外开设赌场聚众赌博，他们在玉米地附近租用了一块宽阔的场地作为赌场，联系家养猎犬的富商伙伴朋友自带猎犬，然后唐鸿放出一批饲养的兔子让猎犬追击厮杀，做成了"猎犬围剿狡兔"的新型赌局。

唐笑南发现后，立即劝阻唐鸿放弃组织赌局，唐鸿屡劝不听，最后唐笑南偷偷给刑警队的朋友打电话告密，揭发了这一行径。

唐鸿在局子里被关了几天，整得灰头土脸的，回家后大发雷霆，摔了家里好几件古董。

没几天，唐鸿就得了怪病。一到夜晚，两眼通红，初期眼部好似迷了眼，眼睛发涩，逐渐出现眼部烧灼、刺痛、怕光等不适感，眼睑红肿，大量分泌物聚集在结膜囊、上下穹窿部。晨起分泌物将上下睫毛粘在一起，难以睁开眼睛。眼部可见白眼珠呈现火红色或鲜红色的充血，伴有水肿。

一个月后，白天也开始出现同等症状。眼球结膜下面出现分散性的出血点，密密麻麻，体温也会升高。畏光、疼痛以及视力衰退等症状日渐加重，还会时不时流眼泪。

唐鸿被这"红眼病"折磨得白天只能戴太阳镜出门，看了眼科医生也不见好转，不管是滴眼药水、吃消炎药、打点滴，甚至针灸理疗，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用都没有。

直到有一晚，唐鸿的妻子朱向珊在本梦半醒中被他发着红光的眼睛吓得尖叫连连，一骨碌滚下了大床，好半天才爬起来突然开口说了句："老唐，你咋忘了你娘临死之前就是得了这病的？最后三个月！"

唐鸿被妻子的提示吓得一脑门子都是冷汗，不再将这所谓的"急性结膜炎"当成小病小痛，赶紧天不亮就起来订了机票飞去北京找名医看病。

不料他意外地发现，远离川地之后红眼病的痛苦减轻了许多。他正想庆幸自己的运气好，否极泰来了，夜宿五星级酒店高级客房的第一晚，他就开始噩梦不断。

第一夜。"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他仿佛是堕入了无间饿鬼地狱。观诸饿鬼众生，受大饥渴，自烧其身，受大苦恼，泪如雨堕，啼哭悲泣，呻吟悲号，辛酸痛苦。他全身被业火焚烧，痛苦哀嚎，全身不断抽搐。这梦真实得可怕，他几乎能闻到自己皮肉烤熟的恶心气味。

第二夜。他像是变成了一只被捕猎的禽兽，被一群青面獠牙的恶鬼高举铁叉刺入肚腹，遍身刺至血肉模糊，苦惨万分，风吹复活，反复受罪。每被刺穿一回身体，都要叫破喉咙，泪流不断。

第三夜。他梦见自己化作一只惨遭屠宰的生灵，血流如注，在血泊中哀号而死。自己的生命完全被掌控的无措与恐惧都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枕边人朱向珊好几个夜晚都被在梦魇中苦苦挣扎的唐鸿惊醒，看到对方的冷汗浸湿了大片大片的被褥，从头到脚简直就像是河里捞起来的浮尸一般，脸色苍白，手脚扑腾着垂死挣扎。

"老唐！快醒醒！老唐！你咋啦？这是魇住了？"朱向珊奋力推搡唐鸿的身体，还伸出手去拍打他的面颊，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给叫醒了。

"呃啊--！"唐鸿一声惨叫，从床上惊坐起来，连连喘气，胸口呼哧呼哧如同抽拉的风箱似的。

"做噩梦了这是？老唐，我怎么看都不对劲儿啊，你看是不是招惹到那啥不干净的东西啦？你还是听我的，找个厉害的师父给瞧瞧！"朱向珊也是急坏了，她翻出一盒面巾纸，一把抓起五六张给唐鸿擦额上的汗水。

唐鸿从她手里接过温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光了，这才缓过神来，浑浊的眼神看向妻子："没事儿，没事儿的。"

朱向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窗纱外的夜色发呆了一会儿，又忙不迭打电话给前台叫服务员给他们换个房间，说不小心把茶水泼了一床，已经不能睡了。

翌日，朱向珊拉着唐鸿去海淀区苏家坨镇的大觉寺求平安符。大觉寺有两道灵泉环绕，在龙王堂前汇聚成龙潭，保佑着寺庙的生机与灵性。位于寺庙最高处藏经楼院内，供奉着清朝雍正年间寺内住持迦陵禅师的墓塔。

寺内有无量寿佛、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唐鸿被拉着虔诚地烧香拜祭了此西方三圣，求了一道红色平安符。

大觉寺不愧是香火旺盛的古刹名寺，求来的平安符很快起了效用。唐鸿的红眼病症状以及噩梦都明显发生了改善，眼睛没那么疼，夜晚也能够一觉无梦安睡到天亮了。

唐鸿夫妇也算是松了一大口气，继续辗转各地著名眼科医院找专家检查看病，得到的说法都是"急性结膜炎"，甚至做了全身CT，其他毛病都没查出来。

眼看着就要两个月过去，迈入第三个月。唐鸿夫妇对"唐老太太临终前得了三个月红眼病、莫名其妙就一命呜呼了"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终究是下定决心去青城山找了青城观观主"太白真人"许太白求助。

唐鸿花了重金求许太白作法治病，还给青城观捐了一大笔香火钱。这位太白真人鹤发童颜，一身八卦图案道袍加上手中一柄拂尘衬得他仙风道骨、出尘脱俗，恰如得道高人。他开坛做法，烧制符水让唐鸿饮用下去，又用朱砂画了一道驱邪避凶符在黄纸上，嘱咐唐鸿务必随身携带。

回家后唐鸿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气也顺了，精神也好了，两只眼睛的血丝隐下去了大半，粗看上去跟普通感冒患者也差不多。

朱向珊大喜，特意打电话给儿子唐笑南把他从国外叫回来："小南啊，你爸爸那什么结膜炎治好啦，今天精神头十足，也算一大喜事，你回来一趟咱们好好吃一顿聚聚呗。"

唐笑南听了也很高兴，电话里回答道："哎，我明天早上就坐飞机回来。老妈你多烧点我爱吃的菜。"

朱向珊笑骂了句："你个瓜娃子，晓得勒！还能苛待你不成！"

就在唐笑南回国后的当天夜里，变故发生了。

凌晨两点半左右，唐笑南因为没倒过时差来，还在书房里跟国外认识的女朋友小雪视频聊天，忽然就听到主卧方向响起一阵惨烈无比的叫声，划破了唐家别墅上空这片寂静无声的夜幕。

唐笑南拖鞋也顾不上穿，光着双脚就跑出书房，冲向了父母的房间："爸！妈！怎么了？我进来啦？"

他心急如焚地推开父母的卧室门，顺手扭亮了卧室的顶灯。映入眼帘的一幕叫他瞳孔收缩，汗毛竖起--父亲唐鸿双目通红，嘴里的两颗门牙蓦地长长了大概一寸，咬着一块什么东西鲜血淋漓的，母亲朱向珊捂着半只残缺的耳朵佝偻着身子痛苦地哈着气，疼得满脸都是泪水。

"爸你干啥子？你疯啦？"唐笑南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神志恍惚的唐鸿两个胳膊用力攥住，然后迅速在视线范围内找到了一根领带捆绑了几圈打了个结。

唐鸿口中的半只耳朵刚被儿子夺走，他就开始古怪地发出笑声："桀桀桀……"那种低沉嘶哑的笑声仿佛是声带在磨砂皮，难听至极。

唐笑南担心唐鸿跑出去害人，又匆忙出去找了根麻绳回来，把他双手双脚都绑在床上，嘴里塞了块柔软的毛巾。安顿好了父亲之后，他接着马不停蹄地扶着涕泪横流的朱向珊去医院包扎伤口。

累瘫了的唐笑南双手抱着脑袋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无声地坐到了天亮，他知道自己是该做些什么了，不能继续放任唐鸿再这样下去。

"所以，你特地来南京找到了我？"沈攸之点起一支烟，含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小小的烟圈，慢悠悠地问道。

唐笑南无奈地点点头："是的，我本来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什么神神叨叨的事情。但是听说我奶奶也是平白无故得了这种怪病，三个月就暴毙身亡了，我只好去咨询医生，包括心理医生，又找了警局的朋友四处询问，这才打听到了沈大师的大名。那什么青城观的观主定是个江湖骗子，我信我警局的朋友黎秋林，他说您能解决这类奇闻逸事，我相信一定能。"

沈攸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微微笑着说："小黎受过我的恩，既然你和小黎有缘分，我且帮你父亲看一看吧。"

唐笑南闻言后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沈攸之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您了！"

"哎——"沈攸之伸出手臂阻拦道，"等事情解决以后再谢也不迟。"

"是！您所言极是。"唐笑南似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紧蹙的双眉舒缓了开来，看起来更是亲切平和了，他道，"我送二位回酒店休息吧？"

"好。"沈攸之招了招手，领着身后的小师弟於菟回到了附近的五星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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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上午九点。莲花池街四十二号，锦都里六号联排别墅。

脱下驼色风衣、露出一身雪白的对襟式长袖长裤的於菟手中托着一个罗盘在宽敞明亮的唐家宅里缓缓踱步，他走的步子轻盈飘逸、气质灵动，加上本就是一副清冷出尘的好相貌，虽是年纪轻轻，却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安心惬意之感。

唐笑南紧张得两手抓得裤子两侧都是褶皱，一双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於菟单薄的身影看，不敢掉以轻心。

於菟在楼下客厅、厨房、走廊、佣人房转了一圈，走到旋转楼梯口，抬头看向楼上问道："唐先生，令尊就在楼上？"

唐笑南快步走过来道："是是是，我带小师父上楼吧？请！"

於菟转过头看了一眼沈攸之，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颔首，然后一道跟在唐笑南的身后爬着楼梯往上走去。

就在二楼的楼梯口处，於菟手里的罗盘磁针开始疯狂旋转，咻咻不迭的动静在青天白日竟也给人带来一种诡秘古怪的气息。

他水平端着罗盘，一步一顿地走向东面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房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似乎是一片漆黑，像是一个吸食吞没生灵的无边黑洞。

唐笑南咽了咽口水，快步追上去轻声说道："那里是我父母的卧室。"

於菟转过头问他："令尊一个人在里面？"

唐笑南点点头，一脸紧张道："是，母亲伤口发炎，这几天住院治疗。"

於菟正要推开门进去，猝不及防地感到一阵眩晕心悸，脚下一个趔趄，左手撑在墙壁上身形顿了顿。

"怎么了？"唐笑南心里猛然一个咯噔，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上去扶住他的手臂。

於菟轻轻推开唐笑南的手，回过头看了一眼盯着第三层阁楼陷入沉思的沈攸之。沈攸之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他这边的异动，很快走了上来，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后问道："有东西？"

於菟点了点头。

沈攸之瞬间皱起了眉头，挥了挥手让唐笑南后退几步，随后从左侧的袖口里面掏出一个古旧的铜铃来。这铃铛口径大概一个幼童拳头大小，以黄铜为材料，头部上方为剑，呈"山"字形，铜铃外围刻画着一圈符咒。

砰地一声他猛地一下将卧室门推开，随之而来的是大团大团灰蒙蒙的浓雾冲出门来将他们三人包围起来。这浓雾弥漫得极快，一转眼几乎就将整层二楼都笼罩起来围成了一个灰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