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无颜

碧水之下，暗流汹涌澎湃，水势湍急如箭，却如焱所描述的一般。在唐三没入水中的那一刹那，周身魂兽骤然升起，一条无色水龙从赤色魂环而出，嘶吼着冲向前方。与此同时，唐三的身躯被一道无色水纹包裹在内，与汹涌暗流隔开，就连衣袍竟也滴水未沾。

离花苑近在迟尺的南苑，比比东在屋中抚摸着怀中的九尾白狐，神色凝重。她已将胡列娜体内之毒逐渐排空，可她还是这幅白狐身躯。

比比东既担心胡列娜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又担心她恢复人身会被千道流发现。

正忧愁，忽察觉宅院百米之外有人靠近，那人步履匆匆，不像是千寂风，更不会是几大供奉。比比东微微抬眉，暗自猜测难道是忏离，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可能，不说武魂殿现在已经关闭宫门，就算是白昼这两日千道流已下令禁止任何魂师初入，他怎会进的来。

眸光一沉，迅速出了屋子。

百米之外，唐三还如刚才一般步履匆匆。据忏离所言，比比东居住之地位于供奉殿和教皇殿之间，教皇殿夜间多半无人不足忧虑，而供奉殿内居住的则是千道流。千道流的实力他早有耳闻，因此在此处不敢用蓝银领域辨别方向，也不敢用精神力去洞察四周，怕稍有不慎会被千道流察觉。现在他只能根据记忆中舆图上的标记，来寻找南苑的位置。

他在月光下前行，穿过梅林，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见前方有座僻静院落，想来定是比比东的住处。

疾步到院墙外，身躯跃起，翻过院墙，到了院内。双足刚落地，就有警惕低沉之声从黑暗处传来。

“你是什么人？”

唐三对这道嗓音有些熟悉，似曾听过，他停下脚步，向声音的传来处看去，躬身行礼。

“在下，唐三。”

黑暗中走来一道倩影，虽然院中灯光昏暗，唐三还是将走来之人的样貌看的清清楚楚。

“唐三？”

比比东曾在魂师大赛上见过唐三，眼前之人的容貌和她记忆中的少年完全不同，就算时间推移了五年，人的容貌也不可能发生这般大的变化。

比比东用带着敌意的语气说道：“你深夜闯入我的地方，冒充唐三，究竟意欲何为？”

唐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发生了极大改变，比比东认不得他也在情理之中。他来时一心想救胡列娜出去，险些将这茬忘了。想当初他与玉小刚和七怪相见皆是开启武魂来证明自己，可此时此刻他又该如何向比比东证明？若比比东将他认作是擅闯者，定会把他交给武魂殿的执法部，到时救胡列娜的计划就会付诸东流。

正愁找不到让比比东相信自己的办法，忽想起玉小刚送给他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来。

唐三随即将束在腰上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以魂力唤到手上。而后道：“您可认得此物？”

比比东垂眸看向他手中之物，黑色的腰带上镶有二十四块糕点大小与月同色的玉石，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比比东微微诧异，“这是……二十四桥明月夜！”

唐三暗喜，老师的东西比比东果然认得。

比比东困惑的看向他：“你真的是唐三？”

唐三诚恳道：“武魂二次觉醒改变了我的容貌，所以您认不得我，忏离今日收到您的密信，我来此就是为救娜娜出武魂殿。”

比比东一向谨慎，二十四桥明月夜虽是玉小刚的东西，但也不能就此证明眼前的青年就是唐三。武魂二次觉醒能改变人的容貌，这点比比东倒是不会觉得匪夷所思，毕竟胡列娜也因修炼武魂的缘故变了一副模样，可她还是无法完全相信眼前这位相貌清逸出尘的青年就是唐三。在武魂殿也有令人改变容貌的秘术，虽然习得此秘术的魂师寥寥无几，但她不得不防，若此人是千寂风派来试探她是否会把胡列娜带出武魂殿也是极有可能的。若此人不是唐三，手中又拿着玉小刚的东西，那么玉小刚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见比比东用警惕之色凝视着自己，唐三又道：“我知道您有很多疑惑，现在时间紧迫，恕我无法一一跟你解释，还请告诉我娜娜在何处？”

唐三如此着急找胡列娜，让比比东更加怀疑，略作犹豫后，她决定先探清这位青年的底线再做打算，以免错杀。

“先进屋再说吧！”

步入屋子，唐三一眼就看见在床榻上沉睡的九尾白狐。

“娜娜！”

唐三神色微变，快步跑到床沿，欲看清胡列娜的伤势，不料脚刚迈出心口顿时有阵剧痛袭来。他捂着胸口无法往前，手掌又有微微抽搐感。垂眸一看，一缕金丝从他掌心游出，向白狐而去。怪的是金丝离开他的身体后，他便不再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唐三暗自奇怪，自己为何会忽然疼痛难忍，这种感觉与在星斗帝国长老阻止他追千寂风时丝毫无差。暗自思忖，难道又是长老所为？

比比东更是有些困惑，这个清逸青年为何忽然如此，像是旧伤复发极其痛苦，他手中游出的金丝又是何物？

目光跟随金丝游向床上的白狐，金丝从白狐胸前的伤口游入，片刻之后，缩成一团的九尾白狐已幻化做女子模样，只是还未醒来。

比比东喜形于色，“娜娜！”

唐三心中困惑，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跟在比比东身后移步到床沿，在床榻旁的一张木椅上坐下。细细看着床上还在沉睡的女子，不觉中如大海般碧蓝的双眸已泛出淡淡薄雾。

时隔半月，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胡列娜。她脸色苍白，朱唇泛紫微微干涉，确是中毒的症状。胡列娜容颜未改，还如从前在秘境中一般，清冷不失妩媚，让人挪不开眼，唯一不同的是她额心少了那抹赤色狐尾印记。唐三知道那抹印记代表什么，失去神赐之力，印记也在她就额心消失，她还是那个在星斗帝国的山林中认不得自己的胡列娜，也是将他当做歹人的胡列娜。

想到这些，唐三心中百感交集，诸多愧疚，诸多愁绪涌上心头。

伸手轻抚过她的鬓发，轻声道：“娜娜！”

他想唤醒她，让她知道自己来救她了，来带她离开武魂殿了，可又怕她醒来见到自己会受到惊吓。

若刚才拿出二十四桥明月夜的青年只能让比比东相信七分，那眼前这位用满目柔情看着胡列娜的青年，已让她确信九分。让蓝发青年进屋时，比比东是带着试探的心理，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现看他的神色，比比东已经完全可以确信他对胡列娜没有恶意。

因为这位自称唐三的青年他看胡列娜时，眼中有爱意，有情意，有愧疚，有怜惜，这些情感是装不出来的。

她道：“娜娜的毒我已为她解了，你不必担心！既然你能进来，定是有了万全之策，快带她走吧！”

唐三抬眸看向比比东，“老师已在城外等着您，难道您不想见他吗？”

听唐三如此说，比比东美眸也泛出薄薄水雾。和玉小刚在一起曾是她一生所求，只可惜他来的太晚了，只可惜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女，如今的她早已无颜面对玉小刚。

思及此，她只能硬起心肠，催促唐三。

“你带娜娜走吧！自我嫁给千寻疾的那日起，就没想过要离开武魂殿，也从未想过再见玉小刚。”

唐三不解，他能看出比比东的心里还有玉小刚，否则不会在自己提到玉小刚在城外等她时，露出这般复杂的眸色。可她为什么不走？难道就是因为……

“老师冒死前来武魂城，就是希望能带您离开这个将您囚禁了一生的地方，您应该明白他的心意。”

比比东无奈冷笑，“他本就不该来此，自我嫁给千寻疾，我的人生就被这重重宫墙围住，再也无法走出武魂殿，我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懂情爱的纯真少女，我有自己使命！”

唐三没在说话，他不想让玉小刚伤心但也无法勉强比比东，他只能尊重比比东的选择，对眼前这位满目悲凉的痴情女子多了一丝钦佩。

比比东愿意留下，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千寂风。她将千寂风的卑劣阴毒归咎于自己的疏忽管教，在被幽禁南苑的这段日子里，她已想得很清楚，是自己被仇恨蒙了双眼，也蒙了心。当年千寂风不过是个无辜幼子，自己确不该把对千寻疾的恨牵扯到一个孩子身上，更何况那是她自己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今想来才发现自己那样对待千寂风太过不公，太过残忍，现在她只想好好弥补自己的过错，希望能将他变为从前的样子。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错再错，万劫不复。

“武魂殿处处危机，趁还未被人发现，快走吧！”

唐三也未多做犹豫，正抱起胡列娜的身躯，比比东忽然低声道：“有人来了！听这脚步声应该是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