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响动,一行人都已被惊醒,白沿一道剑光扑灭火,众人都屏息凝神,细听。
一道白影悄悄接近众人,只听予渊一声“哥……”,呼喊未出,无忧愈加焦急,眼前看不清了。
不知何处来的红雾围住那人与已经受伤昏迷的予渊。
周身旋转的红雾如刀割一般,予渊觉得疼,疼的喊不出话,脑袋却无比清醒,想起顽皮的无忧哥哥、温柔的含笑哥哥,与他们一起的日子自己最是快乐。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其他的仙子天人都一起玩,只有她一人被排除在外,他们骂她打她,还说她娘触犯了天禁,她是禁忌之子,是对神的亵渎。
她不记得爹娘,辗转流落凡间,一位老爷爷看她可怜,虽然自己也食不果腹,还是带着她。
他们住在山间的破神庙里,神像是画在墙上的,但是墙皮已经有好多地方脱落,那神像依旧微笑着,并不为眼前的破败和自己逐渐消失的光彩而动容。
老爷爷总对她说墙上所绘的才是真正的神,予渊也觉得是,仅仅只是一副神像,就让她觉得安宁平和,再也不做噩梦了,再也没心思去想过去糟糕的一切。
有空时她就端详着墙上的画像,只觉看不够,虽然那神像眼睛部分的墙皮早就没有了,也并不妨碍,只那微笑,看一眼就能让心满足,自己也会傻傻地笑。绘画的那人也定是不凡……
老爷爷隔三差五外出时,总要带回来野花,放在神像前的土地上,等到花干了,就在那里烧了。
他说那人喜欢野外的花,最喜欢槐花,一串串地,花开时,满山的空气都是香的,他总是一出去便找个地方闻着花香,听着风声,躺在树枝上,或者靠着大树美美地睡一觉。
她觉得那人真好,就问老爷爷,后来呢,他去了哪里,他会不会到这个神庙里来,会不会到这个山上的哪棵树下休憩。
老爷爷告诉她,他也不知道那人去了何处,所以便一直在这里等。
山野的冬天,很是难熬,没有吃的,好在春天快要来了,老爷爷带她出去挖苜蓿芽,捡合适的石头在大石头上磨磨,握着打磨过的石头,尖利的一端就用来破开土,找寻新发的苜蓿芽,老爷爷怕她吃不好,总是将白嫩嫩的嫩芽给她吃,自己则吃老一些的芽。
万物枯萎的季节,早起老爷爷便烧了一束干花,然后带着她去扫落叶,捡枯枝。
“以前我看着他一人扫落叶,听他随口念着:
'风起叶落,梦迷心意。天明扫开脚下路,缕缕馨香,沁心燃念,问有无,思来去,无端何时释明白?闲人不闲,空负悠闲,何事不闲,尽是空谈。梦有醒时,夜有尽时,有有无时,生有死时,倒都是浪费这逍遥时。零叶落了,枝桠独自。明年近了,新绿满枝。'
总觉得他很是随和,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并不是这样,他也期待,他也有所求。或许他不来了,是他没有找到吧,我不一样,我总以为活着就是活着,哪有那么多事,可是春去秋来,我年纪大了,却有了期许,想见他,想他得偿所愿。”
当日他们回到神庙里,老爷爷便一病不起,予渊焦心至极,便独自下山去请大夫。
她到山下却已天黑,敲门都不应,无人理会她,她一人无处可去,又惦记着老爷爷的病情,一路磕磕绊绊,摸黑上山。
再到神庙前,已是第二日凌晨,虽然筋疲力竭,但她却敏锐地发觉神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而且也闻不到熟悉的干花香气。
神庙里,土地上,老爷爷一只手放在胸口,紧紧攥着些野花烧成的灰,睁着眼睛望着墙上的那人,微笑着。
予渊喊他,他不应,推他,他不动,身体失了力量一般软塌塌地扑在老爷爷身上,哽咽着,眼泪不住地流下,脑袋里昏昏的,好像被挖空了一般,有感觉,却像脱离了魂魄……
和将泪洗脑,此前种种,温暖记忆突破这寒冷天地,一股脑地冲出来,却愈加无助。
她将老爷爷葬在槐树下,下山去了,这里留下来也只是徒增伤悲。
希望有一天那人会回来,会坐在槐花树下,望着树上的槐花,静静绽放。只是他不知道,那是葬在树下的那人的祈愿,愿你风华常伴,愿你得偿所愿。
她没有目的地,到处走,遇见槐花开,就坐在树下,呆呆地望着那满树繁花,想着那人是否已经得偿所愿了呢,有时候她又觉得不应该,不应那人一人得偿所愿,她便有些怨恨那人。
“小姑娘,干嘛呢,愁眉苦脸的?”一人从树林里走过来,蹲在她面前。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用槐树叶编成的花环,上面满满的地插着开放的槐花。
“你这是做什么?”
“我给含笑做的,怎么样,好看不?”
虽然不知道含笑是谁,她倒觉得那花环不错,况且她也因为与老爷爷的相处而喜欢上了这种漫山遍野自生自长的花儿。
“好看,不过花儿会不会难过呢?”她想起老爷爷说的,那人从不伤花花草草,只是感觉着,陪着那些花草。
虽然以前她也跟着老爷爷折了花给那人,可是或许花儿也有自己的意愿。生死,怎么选择,等待着终有一天总会来临的消散,其间享受温暖、雨露,与伙伴的交流,听风听雨也任风任雨;或者为一人而绽放,枯萎衰败,零落成泥,瞬间不再,虽一瞬,亦得偿永恒。
那么,自己呢,不知来处,不知去处,没有牵挂连累,是不是已经足够轻松,潇洒自在,一人就是天下,一路就是天涯!
“哈哈,小姑娘,放心,才不会呢,含笑高兴,花儿也会高兴的,走,我带你去见他。”
远远便闻见一股香味,槐树下,一人坐在石头上,微风带起那人发丝,像是小孩子一般,玩弄着。淡雅悠闲,那人一身白衣,端坐,如槐花般,幽幽地,像梦里当年,又想起壁画上那人的微笑,觉得好像。
“我们吓吓他,小声点,来来来,跟紧我!”
她跟着那人绕到槐树后,那人一甩手想要一下子将自己编的花环戴在前面的人头上,不料,偏了,花环砸中茶杯,杯倒茶倾。
“无忧!”听口气那人恼了。
“我新发现的游戏,你莫生气,这个就叫做……叫做花环套茶杯,呃……情谊赠友人。”
“送我的?”
“是……哎,不是……不对……”
“他就是送你的。”予渊在旁肯定地告诉那人,想看看那人如何反应,身旁这人还真是……
那人看着她,伸手拿起花环,走近她,给她戴在了头上。
“无忧,好看!”轻轻地笑了。
予渊莫名,这人怎么这样!
“含笑,对不起,你的茶……”
“无事,姑娘可愿与我等一起喝杯茶?”
“好!”
她便随他前去。
却被人拉住,取走了花环,“小姑娘,你得记着,你欠了我很大很大的人情,你得报答我!”
“花环是含笑送我的,茶也是人家请,关你什么事!”说完,趁他不注意抢过花环,往头上一戴,追着含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