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雪天地滑，您当心些。”槿枝双手提着襦裙，跟着前面跑得飞快的公主。
我一边跑一边回应：“槿枝姐姐，快跟上，太子哥哥还跪着呢。”
槿枝认命地加快了步伐。
我跑到宫门口，正看见拖去外袍的萧定权独自跪在地上，冷得发颤。我看着心里难受，槿枝看出了我的想法，冲我担忧地看了一眼，我摇摇头，让槿枝先回宫，槿枝会意，冲我福了福身后转身离开。我将槿枝手中早已备好的暖炉拿过来，然后走到萧定权身边，把它塞在了他怀中。
“璃儿，你……你怎么来了？”萧定权抬头看着我，不住地瑟瑟发抖，“你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在萧定权旁边径直跪下。
“胡闹！”萧定权将暖炉又还给了我，“听话，你快回去，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伸手将萧定权的手握住，那双手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苍白无力。我呵了呵气，使劲搓着他的手：“是不是很冷，太子哥哥？”
“不冷。”萧定权展颜一笑。
宫门内，萧定棠面露担忧，萧睿鉴摸了摸萧定棠的头，以示安抚。
“陛下，长宁公主也跪在门口呢，您看？”陈谨躬着身子询问道。
萧睿鉴揉了揉太阳穴：“派人送她回自己寝宫去。”
陈谨得令退下。
“我不走。”我推开想来拉我的内侍，“除非太子哥哥也回去，不然我就一直跪在这。”
陈谨神色为难：“公主殿下何必为难小人，这是陛下的命令。”
“别拿父皇压我，我说不走就不走！”
“璃儿！”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我看了看身旁的萧定权和从宫门内出来的萧定棠，闷声不响。
“不许胡闹，跟我回去。”萧定棠有些愠怒。
我默默往萧定权身后挪了挪，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萧定棠剜了我一眼，又走到萧定权面前，欲将手中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萧定权咬牙拒绝。
“这是父皇所赐。”萧定棠冷漠地为萧定权披上，一把拉过躲在他身后的我，强硬地将我拉走了。
萧定权冲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我担忧地望着他，却拗不过萧定棠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
“我这是为你好。”萧定棠看着怀中小鸟依人的我，“父皇今日动了怒，这不是你用苦肉计就能解决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齐王哥哥，若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我挣脱萧定棠的怀抱，定定地望着他，“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事。”
萧定棠叹了一口气： “璃儿，身为皇室，这都是我们必须经历的事情。”
“你是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兄弟相残却不管不顾吗？齐王哥哥，我做不到。”我捏紧了拳头，“那些大道理我都懂，可我，只想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哪怕只有一点作用。”
萧定棠将我头上的雪花拂落：“我和太子虽然势不两立，但有一点我相信他和我都是一样的。不论我们成败与否，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妹妹，我们的长宁公主。”
我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你该长大了。”萧定棠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我身上，“我去我母妃宫里，就不送你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我眼神一亮，像小时候那样抱住萧定棠往他胸膛蹭了蹭，就连忙往来时的方向欢快地跑远了。
萧定棠目光幽深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扭头离开了。
“小表哥。”我路上碰见顾逢恩，“太子哥哥他……”
“我爹已经面见过姑父了，你放心，三郎不会有事的。”顾逢恩拍了拍我的肩。
“舅舅进宫了？”我抓住顾逢恩的手，“小表哥，舅舅这是又出征了？”
“是。”顾逢恩点点头，“你别太担心了，天大的事，有我们男人顶着，小公主只需要养养花种种草，别的事，有我们。”
我知道顾逢恩是在宽宥我，故意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出征的是他亲爹和他亲大哥，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小表哥，你有什么需要我转交给舅舅的东西，托人尽快带给我，舅舅出征，我得去送一送。”
“你是说……”顾逢恩眉头紧皱。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十有八九是如此。舅舅应该立刻就会动身，太子哥哥受了凉，且正是风口浪尖，他不能出面，你也不行。”
顾逢恩淡淡一笑：“我明白了，那就辛苦璃儿表妹了。”
“太子哥哥那边……就有劳小表哥了，我这就动身去找舅舅。”我拉起裙摆转身离开。
“你小心些。”顾逢恩冲我喊道。
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知道了～”
我先回到了寝殿，槿枝正焦急地踱着步。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可急死了。”
我直入正题：“槿枝姐姐，帮我把出宫玉牌找出来，顺便带些我平日常用的点心，带得多些，还有我的私房钱，也一并装起来。”
“公主这是要出宫？”槿枝有些愣愣的。
“舅舅和大表哥要出征了，我得送送他。”我喝了一口茶水，瞬间觉得暖和了起来。
槿枝福了福身：“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我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夜色，心底有一股难言的悲凉。
“陛下，公主出宫了。”陈谨小心翼翼地往火炉里加了些炭火，细细拨弄着。
萧帝闻言顿了顿：“她是去送顾思林和顾承恩了，不用管她，她知道分寸。”
陈谨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没有多说些什么。萧睿鉴一向纵容萧长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我坐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槿枝将我叫醒，我伸了伸懒腰，醒了醒神，才下了马车。
“璃儿？”顾思林诧异道，“公主怎么……”
“我听闻舅舅为了太子哥哥入了宫，便猜到舅舅应是答应了父皇出征之事。我没什么能替舅舅做的，只好先行一步在城门候着，替舅舅和大表哥送行，盼望舅舅和大表哥能凯旋归来。”
顾思林慈爱地看着我：“公主有心了。”
我接过槿枝手中的包裹：“时间紧迫，仓促之下，我只准备了一些随身干粮，还有些银两，小表哥差人送的换洗衣物也在里面，舅舅一定要打一个漂漂亮亮的胜仗，等舅舅和大表哥回来的那一天，璃儿一定设宴为舅舅和大表哥洗尘。”
“多谢公主，那就借公主吉言了。”顾思林将包裹交给顾承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璃儿，多保重。”
“舅舅。”我跪了下来，“舅舅虽然不是我的亲舅舅，可我自小和太子哥哥、大表哥和小表哥一起长大，舅舅也待我如亲生一般，我舍不得舅舅。”
顾思林将我扶了起来：“傻孩子，臣永远都是你的舅舅。”
“舅舅，您一定要平安回来，答应璃儿，好吗？”我泪眼婆娑。
“好，舅舅答应你。”顾思林抹去了我的眼泪。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顾思林和顾承恩离开的方向。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感受离别，直到现在，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是真的有血有肉，而不光光只有画面和文字。
眼角的泪冰冰凉凉，夹杂着寒冷的风雪，我温热的体温渐渐抵挡不住这样漫天的冰冷，就像我的微弱力量，抵不住封建皇权，庇不了风雨欲来，护不住心中所爱。
最可悲的是，我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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