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肠寸断（一）

宁毅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睁开惺松的睡眼，宁毅下意识地

“衣，衣服？”

隐隐看到一抹红色，宁毅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翻身下床，宁毅三步并作两步随着檀儿走到衣架边。待见到那抹红色的全貌，宁毅的心顷刻间就出现了多道肉眼可见的裂痕。那时他再熟悉不过的衣服，那套，檀儿亲手缝制，亲手为他穿上的衣服；那套，宁毅穿着出现在一场，新娘不是檀儿的婚礼的现场的，婚服！

心瞬间跌落谷底，宁毅一时间呆若木鸡。看出相公的反常，苏檀儿忍住心中的伤感，拿起婚服开始服侍宁毅更衣。整个过程，宁毅没有开口，也没有动弹，像牵线木偶一样任由檀儿给自己换服装。而苏檀儿也同样没有多说什么，只一心一意地将心思投在给相公更衣这件事上。两个人，相顾无言，却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压抑着的痛苦；属于对方，也属于自己的痛苦。

总算给宁毅换好衣服，苏檀儿缓步走到书桌旁，示意宁毅也跟着过来。已经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宁毅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缓慢躲到了桌边。看着那一张写满密密麻麻黑字的白纸，宁毅只瞄了首行的两个字，嘴角就浮上了一抹凄惨的苦笑。感受到相公的异样，苏檀儿虽然也伤心不已，但她知道，自己相公此时担负的是整个霖安城的安危，这样做或许会让他们二人都无比痛苦，但也能让自己相公更加心无旁骛地去投身更有意义的大事。因而，忍住内心的忧伤，苏檀儿将手中的毛笔递向宁毅，勉强露着微笑道：

“相公，别呆在那儿了，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要赶紧去忙你的大事了。可能，我在这方面不能帮你多少。但是，我至少能让你以方便的身份，更了无牵挂地去投身保家卫国的事业。来吧，签吧。”

将原本涣散的眼神汇聚，宁毅第一时间望向了檀儿的双眼。机智如他，如何听不出檀儿话语间强压着的凄婉？不出所料，从那双如水的眸子里，宁毅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难过、不舍与忧愁。心中的罪恶感刹那间达到顶点，宁毅前世今生的专情属性在这一刻爆棚，它不允许宁毅去接过那支将要斩断他和檀儿之间纽带的毛笔，哪怕是暂时也不行！牙齿咬着嘴唇，宁毅的脸上露着痛苦与抗拒，右手象征性地抬起三分之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接过檀儿手中的笔。

知道相公心中不愿，苏檀儿心中感动的同时，却也知道不能耽误相公的大事。继续强颜欢笑，苏檀儿说道：

“相公，怎么了？来拿笔呀，不要在意我。是不是我的表现让你以为我难受了？其实没什么的。我就是想到，当初我们一起拜堂成亲。还有，你说，要带我度蜜月……”

往事依依，宁毅想着过去美好的回忆，想到即将去和一个不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女子洞房花烛，又看着面前深明大义的强挤笑容的娘子，满腔的种种情绪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捧住檀儿吹弹可破的脸庞，宁毅径直吻上了她娇艳欲滴的唇。瞬间惊讶了一下，苏檀儿很快回过神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应着宁毅。眼角，却是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良久，宁毅松开苏檀儿，用略哽咽的声音开口道：

“檀儿，你放心。今天发生的一切，我会用往后的一生来补偿你！我宁立恒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让你再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娘子！等着我！”

留下几句铿锵有力的誓言，宁毅从檀儿手里拿过笔，三两下落下自己的名字后，猛地将笔掷于地面，转身大踏步地跑了出去。惊异于宁毅的话，苏檀儿被宁毅这从未有过的事态的样子吓得不轻，但又不能自己追上去，急忙走到窗前朝外大喊：

！“耿护院！快点追上去！姑爷要是有什么事情我拿你是问！”

“是！小姐！”

抱着试探的态度，经过一夜思考后觉得自家姑爷终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的老耿原本是一大早过来像打探消息的，不成想刚来就赶上小姐和姑爷这生离死别般的桥段，正惊异和懊悔之时，突然听到自家小姐的吩咐，当即不敢怠慢，以自身最快的速度朝院门冲了过去，生怕失去了姑爷的踪迹。

另一边，已是肝肠寸断的宁毅凭借紧剩的一丝理智，在找到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疯了般地飞奔。原本算得俊俏的脸庞，也已经成为泪水肆意纵横的场地。此时的宁毅，什么也没想，也什么都想不了。他只想奔跑，用这种近似自虐的方法，麻木自己的神经。否则，一向重情重义的他，真心不知道会因此做出什么！

不知道跑了多远，喉咙哽塞的宁毅终于感到一阵胸闷，双腿一软，一下子瘫坐在路旁的一块大石上。突然结束麻醉自我的飞奔，宁毅满心的痛苦终于猛地上涌，让这个想来傲骨铮铮的男儿，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