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苏氏布行里，满心不满的席君煜想着宁毅在布行与日俱增的影响力，对一个赘婿踩到自己头上极为不甘。无心再打理生意，席君煜草草嘱咐伙计几句，准备到新门艺馆去借酒消愁，却在半路上遇到了乌启豪。深知席君煜在苏家状况的乌启豪当然没放过这个机会，邀请他到新门艺馆饮酒作乐。内心烦闷的席君煜也没推脱，跟着乌启豪进了新门艺馆的雅间。

席间，席君煜内心烦闷，也不多说，只一杯杯地饮酒。更加肯定内心的判断，乌启豪循循善诱道：

“席掌柜的，宁毅现在在苏家呼风唤雨，你的日子，相比不好过吧？你的东家，怕是早就把宁毅当成了真正的掌柜的。你现在，恐怕已经是个撑场面的招牌了吧？”

被乌启豪戳中心事，席君煜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回想起苏檀儿对宁毅的器重，他不由得狠狠的攥住了手中的酒杯。眼睛里，喷射出两股妒火。

见猎物已经上钩，乌启豪接着说：“席掌柜的，你说你在苏府干了十年，到头来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你甘心吗？被一个小小的赘婿踩在脚下，你乐意吗？不如，归到我乌氏门下，我分给你几间铺子，让你来当东家，不是比在苏氏布行做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掌柜强吗？”

正做着思想斗争的席君煜听了乌启豪开出的丰厚条件，背叛的心理立刻占了上风。他那仅存的良知在做了最后抵抗后，终于彻底泯灭：“好，我答应，我以后就跟着您干了。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说着，席君煜就要跪下行大礼。

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乌启豪笑着摇了摇头：“席掌柜，不必行此大礼。你的忠心，我自是相信。但即使归顺，你就要给我一些见面礼。很快，我乌氏布行会来一位贵客。届时，凭借雄厚的资本和朝中的关系，我乌氏能吃下相当数量的蚕丝，必定会让苏氏布行陷入困境。到时候，你就告诉你东家，东市有地方售卖蚕丝，把她带到我乌氏的仓库里来。明白了吗？”

“明白！”眼睛里闪过一抹阴狠，席君煜心中暗道：“苏檀儿，你可别怪我。若不是你重用宁毅而忽视我，我也不至于到此地步。这回，你就牺牲一下吧！”席君煜用实际行动说明。所谓忠诚，在某些狗眼里，分文不值。

此时，分别负责江南江北蚕丝的都尉宋宪和主使韩德成已相继来到了江宁。一到地方，宋宪就住进了乌家好吃好喝，席间乘着酒兴就把江南的蚕丝包给了乌家。而韩德成则是去了苏府，凭借朝廷命官的身份享受了苏府最高级别的待遇。午宴上，韩德成对亲外甥苏文兴赞不绝口，直接把江北的蚕丝给了二房做岁布生意。对宁毅，韩德成则是百般嫌弃，甚至直言和一个赘婿同桌就餐影响了他的官运，让苏檀儿都颇为不满。受到针对，宁毅却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看似平淡却一根骨头不少地来了一句：

“舅舅，万事留一线，将来好见面，别把话说得太死。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您如何能肯定，赘婿就没有自己的能耐？您说和我同桌就餐会影响您的官运是吗？那我还真告诉您，您早晚有一天，会收回这句话的。”无视韩德成不屑的目光，宁毅照样饮酒吃菜，丝毫不受闲言碎语的影响。当然，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他听到韩德成的嘲讽时自是也想和原来宁毅一样把酒洒在桌上离席而去，但深知前路坎坷的宁毅明白，直截了当的斗争解决不了问题，学会坚忍才会有更远大的未来。为了准备应对未知的一切，必须从现在开始修炼。况且，宁毅手里有着稳赢的筹码，到时候竹记饭庄一开，秦老和康老一请，他韩德成还不是得把江北的蚕丝给檀儿？最后，犯不上为了一个小丑就委屈了自己的肚子。这一点，宁毅是个明白人。

酒足饭饱，宁毅跟着一脸怨气的苏檀儿回了房间。一进屋，苏檀儿就坐下气哼哼地说：

“没想到，舅舅如此偏心，竟和二房勾结牟利，还把江北的所有蚕丝都给了他们，着实不公！”

看似乎有了机会，宁毅凑过去说：“那檀儿，既然没有蚕丝。这岁布生意，咱还是别做了吧？”

“那怎么行！”不出宁毅所料，一心想做成更大事业的苏檀儿当即否定了他的提议。“这岁布生意，可是大有好处。如果成了岁布商，打响名号不说，官府也会给予诸多便利，也能让我苏氏布行的影响力继续提高。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我必然不会轻言放弃。况且，苏文兴只是拿走了江北的所有蚕丝，我若是能抢下江南的蚕丝，也足以应对岁布生意了。”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连一边的小婵都忍不住出声附和。

强忍着告知檀儿一切的冲动，宁毅试图再搏一次：“檀儿，我最近得到些消息，说靖梁交战，两败俱伤，我武朝已有出兵意向。届时，若是真的北伐，必然会停供岁布，我们若是大量囤积蚕丝，不是把自己害了吗？”

“这些消息，相公是从何处得知的？现下，朝廷已派官员来江宁收购岁布，估计还是会保留岁贡。相公的消息，莫不是听人道听途说来的？”铁了心要做这笔生意的苏檀儿却是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加上她也所言非虚，眼下的状况确实倾向于朝廷会继续供应岁布，便没有听宁毅这半实半虚的消息。在心底无奈的长叹一声，宁毅最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檀儿，你如若非要做这岁布生意，我自然是支持的。但我的直觉真的告诉我，这岁布生意的风险是极大的。我不阻拦你，但我保留我的意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谈的了。站起身来，宁毅无奈地回了自己的二房，倒在床上思考计划。苏檀儿则是坐在那儿细细琢磨着宁毅的话，觉得自家相公似乎并不在开玩笑，对这岁布生意是否要做也产生了一丝动摇。但好胜心和掌印的责任心最终占了上风，苏檀儿还是决定，要把这岁布生意抢到手。

第二天一早起来，苏檀儿就带着席君煜开始拜访江南的所有蚕丝商。让她奇怪的是，原来对岁布生意毫不上心的宁毅却突然显得格外热情，每一次都非要跟她一起去。问起来，他则说是担心自己安危。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相公支持自己做岁布生意，又这么关心呵护她，无疑是一件好事。也没多想，苏檀儿每日奔波，却无一例外的都得到了蚕丝已经被订购的消息。沉浸于抢购蚕丝失败的失望之中，苏檀儿情绪很是低落，让她忽视了身后席君煜狠毒的目光和宁毅肃杀的眼神。

席君煜原本想趁着这几天早日把苏檀儿骗到乌氏的仓库去以递上投名状，不想宁毅每次都跟着来，让他的如意算盘一次次被搅黄。而宁毅，看着身边这个叛徒，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把他一拳打趴下，却又碍于檀儿在前面不好动手，只能静静地扮演好守护者的角色。

这一日，苏檀儿因为江南的所有蚕丝也几乎已经被全部订购而在屋里生闷气，宁毅则是站在大门附近来回守候。算算日子，今天本来是他去男德学院找秦老下棋的日子，也是席君煜露出奸人本色的一日。生怕檀儿出现任何危险的宁毅自然不敢大意，干脆直接站在苏府大门口，只要檀儿一出门就马上跟上，坚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但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宁毅忐忑不安地在门口来回徘徊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一阵敲门声，宁毅打开大门，竟然是康贤的侍从来请他到男德学院和秦老对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宁毅顿觉一阵晴天霹雳。事已至此，推脱自然不可能，不去就是拂了两位尊老的面，也无法在棋盘上让秦老进一步认识到他的抱负，接下来的很多情节势必会出岔子。远了不说，秦老是否会在临行前与他密谈、给他匕首，他此刻都没把握。他若不去，原本就未知的前方必定会更加坎坷。可若是去，接下来的剧情宁毅可想而知，也不堪设想。犹豫再三，宁毅找到老耿，三令五申地交代他务必时刻跟着小姐，这才跟着康贤的侍从上路。

也该着宁毅运气不好，就在他和老耿交代完之后不久，抱着最后一试的心理的席君煜就来了。四下看看，见宁毅不在，席君煜暗自窃喜。正想实施计划，却发现耿护院就在一边转悠。席君煜虽然坏，却并不蠢。猜到宁毅可能把保护苏檀儿的任务交给了耿护院，席君煜决定先把他忽悠走。略微思考一番，席君煜计上心来。

走到耿护院身边，席君煜说道：“耿护院，刚刚我遇到夫人了，说有事让你过去一趟呢。”

“可姑爷刚刚让我……”

“你现在是听夫人的还是听姑爷的？夫人说让你过去呢！”

此时的耿护院不知道席君煜已经背叛了苏家，并没有抱什么戒心。如果夫人真的找自己，那还是赶快去为好。犹豫了一会儿，老耿还是拔腿向夫人的屋赶去。

见耿护院离开，席君煜狞笑一声，跑到苏檀儿的房间里报告：

“东家，我在东市找到了一家店还有蚕丝剩余，那儿的老板说欢迎您去和他洽谈生意。”

原本就在为岁布生意发愁的苏檀儿一听这话，顿时惊喜万分。也不细想席君煜说得是否属实，赶紧让席君煜驾车一起赶往东市。等耿护院发现被忽悠了赶回来，早已不见了小姐踪影。

到达东市，苏檀儿进入席君煜所指的仓库，发现站在里面的竟然是乌启豪，心头一阵困惑顿时涌起：

“你，你是蚕丝商？”

“当然不是，但我确实是要和你谈生意的人。檀儿，你看，这里有着整个江南所有的蚕丝，只要你肯休了那个宁毅，嫁给我。别说蚕丝，这个岁布生意和我乌家的整个家业，我都可以交付给你！我一个江宁城最年轻有为的商人，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赘婿吗？嫁给我吧，檀儿，你不会后悔的！”

一脸嫌恶的表情，苏檀儿立刻拒绝了乌启豪的一厢情愿：

“乌启豪，我早在大婚那日就和你说过，我们俩只有生意上的往来，我对你也绝无半点别的情感。你的所谓成功，只不过是凭借乌家的势力，你自己又做成了什么？而我相公，他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帮助，只靠自己的才智就能每每逢凶化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招他入赘原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从未后悔过我的选择。现下，你想我和他和离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是想做生意，我继续和你谈。但看这样子，你并无谈生意的意思。既然如此，这生意我也不做了。告辞了，乌公子。”说着，苏檀儿推门就想出去，却惊恐地发现门已经上了闩。而此时，恼羞成怒的乌启豪已经脱下了外衫，冷着嗓子说：

“别费劲了。席掌柜，已经是我的人了。如果没有他，我又怎能把你骗过来？檀儿，你不是说我不好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说着，上前几步就试图把苏檀儿压在身下……

就在苏檀儿和席君煜出去后没多久，主动出击速战速决获胜并在期间给秦老留下深刻印象后，宁毅火急火燎地回到家中，却发现耿护院正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门口乱窜。一阵不祥的预感瞬间腾起，宁毅大步跑上前问道：

“老耿，你这是怎么了？檀儿呢？”

“姑爷，那姓席的骗我说夫人找我有事，我就离开了一会儿。等我回来，他和小姐，就都不见了……”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自己辜负姑爷重托的耿护院低下了头。

“什么？！”宁毅的眼睛瞬间充了血。伸手指着老耿的鼻子，宁毅恨不得当场破口大骂，嘴唇却颤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况且终归是自家兄弟，宁毅也不忍心翻脸。略微平复一下情绪，宁毅气冲冲地甩了甩衣袖，以最快的速度向马厩飞奔，边跑边向身后的老耿高呼：

“别愣着了！赶紧备马！到东市的乌家仓库救小姐去！”

“姑爷你怎么知道……”耿护院原本还想问问清楚，但宁毅早已不见了踪影。出于愧疚和对姑爷的信任，老耿也跑去马厩备马，却在半路就遇见宁毅骑着最好的一匹马飞一般地冲了出来。挥手驱散马蹄扬起的沙尘，老耿咳嗽几声，惊奇地看着姑爷纵马驰骋远去的背影：

“姑爷这奔跑速度也太疯狂了吧，我才到半路就骑着马原路返回了。还有这骑术，完全是个老手。这……姑爷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能耐啊？”满肚子疑惑，老耿却没有时间思考。既然姑爷说小姐在东市的乌家仓库，那按照以往的惯例，听姑爷的准没错，便也赶紧挑了一匹好马，扬鞭向东之行。

乌氏仓库里，被乌启豪逼到角落里的苏檀儿看着面前这个不断靠近的男人，恐惧而又无助。而眼看即将得手，乌启豪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檀儿，这回，你可躲不掉了。你不是说你那赘婿很强吗？你倒是让他来救你呀。只怕，你喊破喉咙，他也不会来了吧？”双手伸向苏檀儿的肩膀，乌启豪再一次试图把苏檀儿压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紧闭的大门被撞得粉碎，一人一马瞬间破门而入。一路上把马抽得飞起的宁毅，终于是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