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雨打玉兰，花残叶落，小一伸手接过一片残叶，只看了一眼又掷于溪流中，叶子沉浮，如人在红尘，身不由己。

她道：

小一“世情薄，人情恶，一个人能管闲事管到何种地步？孤身一人的晓星尘落得个连累好友，自己也不得解脱，宋岚啊宋岚，他是真切的怨过晓星尘，却也在复明之后真切的念着晓星尘。

小一而无处为家的晓星尘何尝不在思念这唯一的知己。仿佛彼岸花，花叶永不见，他生他死，他盲他明却不得言。相思无益处，徒留心上伤。”

这世上真诚相待难得，知己难觅，高山流水为人乐道，可那断琴哀鸣何曾忘。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人生不可能只有一知己。

正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了解对方，所以晓星尘愿以眼换眼，宋子琛不愿言明自己身份让他知道他杀了自己。

有些时候，太过了解对方却总会在冥冥之中将对方逼近绝路。从这寥寥数语便可知他二人性情些许，晓星尘必定知道宋子琛不愿他如此，但是于晓星尘而言白雪观与宋岚确实因他被牵连，他心中有愧，不忍见好友如此，以眼还眼，远走他乡自我放逐。

而宋子琛性情嫉恶如仇，当时因着满门被灭一时仇恨蒙心，但是事后冷静便会清明，可晓星尘却以眼换眼，更得知晓星尘离去只怕后悔万分，才不住追寻。已成心结。

此去经年，新仇已经成旧结，然终于得见好友却也见仇敌，也不知当时宋子琛如何作想，但是到底悲剧已定无得回转，死前不肯让晓星尘知道，死后还不是真相暴露。

小一见众人若有所思，只招手化开那水中的白布，她道：

小一“本是济世道人，却手染无辜鲜血，白布红染，水洗不清，如今想来哪有那么多心思，追寻什么真相，早不知纠缠了谁，义城里每个人都不得好死，不过是天理难容，因果报应。

小一报应二字，从来不是什么好词，而因果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意。偏生世人自欺，见不得极恶，容不下纯善，善者可欺，恶者要除，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因果报应不爽。”

白布寸干，血色不再，也不过是表面而已，那血味不散，小一也不再理会，她虽想断了这份因果，可是他们二人之间没谁对不起谁，只要这世道如此，只要他们心性志向如此，他们终究会遇上他们各自的劫。

该断的自会了断，不该断的，便是她也无法。

两个小少年脸色惨白，却目光坚定，未来也许不见天日，鲜血淋漓，可如今若是惧了后退了，谁又知道不是另一方不可见的黑暗。

而年长他们几岁的少年们听得义城二字，此义只怕指义庄之义，而非正义之意。虽同字但不同意，若宋晓，虽同道但不同命。

只不过他们两个的命也好不到哪里去。

少年们已经惧怕听见从这少女嘴中得知自己的名字以及未来，未来太过惨烈，何苦让他们现在就为此烦恼。

蓝忘机醒来的时候看着眼前不远处魏无羡那张严肃的脸一时有些恍惚，他平日见的多是这人的笑颜，好看的让人心动，此刻见那双桃花眼上的眉紧促不已，不禁伸手触碰，还来不及羞窘，却见魏无羡惊喜的看他。

魏无羡笑着道：

魏无羡“蓝湛！你醒了？身体还疼吗？”

蓝忘机点点头，听得人关心，有些僵硬的在魏无羡的怀中道：

蓝忘机“无事，不疼。”

四处打量，便见那两个小道长的白布，还未开口，魏无羡便跟他悄声解释，温热的气息不住的拂过他的耳垂，蓝忘机不免有些发热。

雨势转缓，偶有惊雷，随着少女开始念着，却渐渐放晴。小一道：

小一“三思薛晓，人间降灾何故留善。

小一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别是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黑色的丝线自白衣小道长的手腕默默的延伸至另一处人群中的邋遢小鬼身上，眼睛不大好的人若非人提醒只怕都未曾注意到。

晓星尘看着手上这细细的黑线不禁伸手触之，却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这丝线细且锋利，已经有不少人不小心被其割伤。

金子轩皱着眉带人退开几步，他的手上赫然是一道血痕，黑色总归没什么好寓意，刚刚那小一说的清楚，人间降灾，而晓字不就是指晓星尘，只怕这个薛就是刚刚所提的恶徒。

其他人也很快明白过来，连忙后退让开，就见那黑线直直的连到一个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偏生一双眼亮的惊人的小孩。怎么看怎么可怜，哪里像什么恶徒。

这小孩就是薛洋，被满当当的目光注视，或同情或嫌恶，他只咧嘴一笑，露出个虎牙，痞笑到：

薛洋“收起你们那些多余的同情心，小爷我差点被你们恶心的吐了！”

道貌岸然的样子当他没见过吗？他薛洋根本不需要别人同情，这世上好人最恶心，恶人最让人呕吐，眼前这些伪善的家伙就是恶心的让人想吐。

当初不曾有人怜他，如今他过的好着呢又哪里需要别人同情。

薛洋在众人觉得他不可理喻的议论声中潇洒的坐在地上的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湿透的衣物勾勒出小少年单薄的身躯，偏偏那自在逍遥的模样比一旁被淋的像只落汤鸡还冷的不住发抖的修士好的不能再好了。

人间降灾？好笑，人间本就是灾难丛生地，何必拿他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