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条轻纱蒙上了她眼睛。
邝露愣了一下儿,没有抗拒。
她有点儿害怕,微微颤抖。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脊椎一路轻轻划下,暖暖的蜡烛和他冰凉的手指,迥然不同的微妙触感,让她轻轻侧过脸,孩子似地寻找他的存在,想从他那里寻求一点慰藉。
其实完全没有道理,她为什么要向他寻求慰藉?明明他才是掌握权力的人!
如果是在办公室,她的脊背一定挺得笔直,睫毛都不闪一闪。
但是现在……她就是忍不住啊……
外面刮着凄厉的妖风,她雪白羊羔一样被锁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轻易卸去了她的配饰、轻易卸去了她的美服、也轻易卸去了她的盔甲。
她深深吸气,突然就委屈了,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只这么被他看着,她就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润玉其实是个很有实践精神的人。他用在她身上的手段,事先都在自己身上大概尝试了一下儿,不特别难受,他才敢拿出来和她玩儿。
和邝露玩儿的主意固然是那天清醒后气愤不过的突发奇想,但是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想伤到她。
所以,他伏在她耳边,小男孩似地跟她商量:“邝露,咱们订个暗号好不好?嗯,譬如你定个词儿,你要是觉得疼,就喊出来。我会停。我保证。我就是想和你玩儿一会儿。”
邝露在他身下微微挣扎,她通红着一张脸,耳根子都红透了,苦恼地摇头,好像并不喜欢这个主意。
但这回他很执拗:“说啊。说啊。这个词儿你来定。”说到这里,他甚至有点儿促狭:“你不说是不是?那我待会儿不停了。你别后悔!瞧我收拾不了你!”
摇曳的烛光之下,邝露嘴唇抖了抖,声音小小的念出来两个字:“殿下……”
她声音那么低,好像怕吓到自己。
润玉笑着试图纠正她:“我已不是……”说到这里,他突然若有所悟。
果然,她仰起头,很坚定地对他说:“殿下!”
那一刻,他想,他明白了。然后莫名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虐了。
但是有什么法子呢?他们好像总活在虐文儿里,周而复始,不得往生。
这冤孽原本是当年她入职的时候,笑嘻嘻叫他一声“殿下”就定了的。
现在想想:当真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他挑了挑嘴角,突然觉得没那么心疼她了。
这么多年了,她自有一身清高腔调,无论他如何跌倒泥里,她永远是俯瞰同情的漂亮姿势,身段合乎分寸得着实可恶。
人家是大小姐么……
呵呵。
那天,外面大风惨嚎;屋里烛光摇曳。
红烛高烧,居然有点儿喜气洋洋的意思。
邝露的双臂被润玉拉得特别开,手腕锁住,轻易动弹不得,她雪白的胳膊,真像天使的翅膀。
润玉点点头,他喜欢这个联想。
她特别白,陷在他蓝灰色的鹅绒被里,像被捉住的美人鱼。因为被薄纱蒙住了眼睛,她看不见他,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她慌了,轻微辗转的躁动不安,那样子特别无助也特别好看。
润玉冷眼看着,简直要啧啧了:你不知道,从来不慌的人,慌起来,就特别可怜,特别好看。
他拿起烛台,在她眼前慢慢地晃,他的手很稳,蜡烛在他手里,像神父在垂死的信徒面前晃十字架。
她眼上的纱并不厚,还有残留光感,于是她的脸就随着他手缓缓地移。她大概是被丝巾加持过的烛火妖艳色泽迷住了,痴痴地追着他手上的蜡烛看啊看:活脱故事里被妖魔蛊惑的童贞女。
润玉轻轻叹息:这个小傻子,她难道不明白这烛光在她眼里是加了滤镜的么?
他……原本没那么好……
这事儿他原想让她早点儿明白,可看她这么喜欢,话到嘴边儿又舍不得说了。
因为他太久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慢慢放松了下来,肉眼可见的那种放松,肌肉和骨骼的观感,已和刚才的那只紧张兮兮的兔子判若两人了。
她懒洋洋地隔着轻纱盯着烛光发呆,甚至翘了翘嘴角。
邝露的脸色很柔和,呼吸又轻又慢。
他对她很熟悉,知道她已经镇定下来了。
毫无道理的,他就是不喜欢她这个神态!她在他身边好几年了,这幅镇定神态好像是刻在她的那张脸上的,她这幅不出错、不失态、平顺柔和到公事公办的安定面孔,真是碍眼!
他有时候真觉得:要不是她眼瞎看上他了,她还真是毫无弱点的一个白富美!
可见老天爷是公平的。她也有罩门。
他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倏地瑟缩一下儿。
此时,烛光灼灼,烛泪满满,蜡烛的边缘,都被金色火苗融得软绵绵了。
那么,也就是时候了。
他毫无征兆地偏了偏手,她身子一缩,惊叫出声,拼了命地躲。
可她怎么躲得开呢?她早被他缚住了啊!
这些年,他要折磨她,其实也只是举手之劳。
于是她就努力特别地挣扎,有点儿惊慌失措,有点儿失望委屈,还有点儿自怨自艾。
就是那种闷头儿躲闪的极力自救,灯底下她雪白雪白的,好像一条被他剥了皮的蛇。
润玉想:啊,这小可怜遇事儿总是想靠自己,也是倔强。她嘴巴抿得紧紧的,不喊也不叫,看那意思,当然也不会轻易向他投降了。
润玉知道,她只是被吓到了,那烛泪他试过,从这个高度滴下来已经不怎么烫了。
看她抖成这个样子,他不禁伸手去试:果然,她身上的蜡液不烫,但是她很烫。
雪白的体魄,朱红的软蜡。
好像蔷薇花瓣洒在羊脂玉像的身上,温柔丰美;又像美人身上爆开血花点点,妖艳瑰丽。
这种观感和视角有莫大关系,不过美人身躯么,向来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风光不与四时同。他忍不住摸上去,手指到处,雪白绯红,她微微瑟缩,呼吸大乱,他细细看来:无非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样可怜可爱。看得他心头发痒。
感知到他的靠近,她福至心灵,努力地挣起身体,使劲儿用额头够着他的手指,挨挨蹭蹭,倒是服软。她好低声央告他:“放开我,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邝露的声音此刻十分糯弱,像撒娇也像乞怜。
她整个人此刻都像端午节刚刚剥开的粽子,热乎乎、颤巍巍的一个团儿。
她的额蹭得他手痒痒的,心也痒痒。
他私心里很喜欢她这样:会求饶,能示弱,无助的像个婴儿。
许是痒得太过了,他的手突然一抖,滚烫的朱红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洒在她腿上。
他的心一颤:糟了!这个高度就比较烫了!
果然,她哀叫一声,挣扎都忘了,突然就哭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迅速染湿了蒙眼的轻纱,很快那轻纱就兜不住她的委屈,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他吓坏了,赶紧把蜡烛放在床头柜上去看她烫坏了没有。
谁知他的手刚碰到她,她就哭着躲,抽抽噎噎,委委屈屈,一双长腿蜷成了一团儿,唯双手依旧被缚,挣扎成这样,就明显成了个反剪的姿势。
这样看起来……满身凄惨红斑……就更像只被射中的天鹅了……
他连忙随手扭开了缚着她的软铐:“别动!别乱动!”解了一半儿,他才想起来她并没有叫停,想他撂下的狠话,不由得有须臾迟滞。
谁知她这样乖,双手一得自由立刻扑到他怀里哭,小嘴红艳艳的:“殿下,殿下……不要再弄了好不好……我疼……好疼……”
他连忙搂着她摇:“好好好。不玩了,不玩了。都怪这蜡烛不好,我们熄了它!我们熄了它好不好?”
烛火摇摇,邝露倏地抬起头,一把拉下眼上的轻纱,气鼓鼓地抱怨,发了怒的小丫头似的:“明明是你欺负我!只有灯知道!你还要熄了它!”
这个角度就比较清新了。
润玉笑着问她:“那你要怎样?”
邝露伸出雪白的手:“来,让我试试看!不是说好一起玩儿的吗?”
润玉想也不想地把蜡烛交给她:“好啊。你来玩儿!”
邝露眨眨眼,满脸信不过:“不捆住的话,你会不会躲?”
润玉挑挑嘴角:“我不躲。你放心。”
邝露又眨眨眼:“那你也订个暗号,忍不住了我就放了你。”
润玉简直好笑:“我不用……”
邝露被他惹到了,狮子似地呲着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你别后悔!瞧我收拾不了你!”
润玉用轻纱缚住了自己的眼睛,笑容可掬:“那你来啊!”
邝露抿着嘴,颤巍巍地端起了蜡烛。
她试着向他肩头滴了一滴,他眉头都没抖一抖。
她试着又朝他指尖滴了一滴,瞪着眼睛察言观色,人说十指连心,指尖最怕疼了。
他简直要笑出来:“小打小闹小丫头。”
邝露噘嘴:“看我让你生不如死!”说着,她咬牙切齿地一翻手,红彤彤的珠泪泼满了他前胸。应该很疼吧?她自己都瑟缩了一下儿。可他还是岿然不动的。
邝露摇他胳膊:“你不疼么?我不信!”
润玉撇了撇嘴,慢慢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虚浮在蜡焰上。他手指上凝结的蜡油遇热融化,如同血泪,顷刻污了鹅绒被。
这么变态的吗!
邝露被他吓到,“啊”地一声把蜡烛扔了出去,红烛在被褥上滚了两滚,火苗“噗嗤”,瞬间引燃了润玉身边的被子。
谁知这疯子依旧不动,如坐红莲业火,嘴角还有笑意。
邝露一声尖叫,抡起枕头没头没脸地去扑火,三两下拍熄了火苗子。她想想有气,干脆抡起枕头,连着润玉也兜头盖脸砸了一顿才算解气,她一边儿砸一边儿骂:“疯了么?着火了还不动?烧到怎么办?”
润玉露齿一笑,随手揭开蒙在眼上的轻纱:“我不怕!”
邝露恚怒:“我怕!”
润玉愣了愣,赶紧拍打身边儿尚有火星的绒被:“不怕不怕。你看,灭了,灭了。我跟你说我从小怕冷,所以喜欢火。更近我都试过。”
这个二百五!邝露简直要冲上去掐他:“你这半疯!我不和你玩儿了!”
润玉随手拽了她的手,声音有些寥落:“小时候,住的地方冷,所以总想弄点儿火烤着。一来二去,就不怕烫了。”说着他触了触她的指尖:“你看,到现在我的手还总是凉凉的。我就是……怕冷……”
邝露拉着他的手愣了愣,她知道他小时候的事,BOSS的妈妈不是老董事长的正房太太。
他……挺委屈的……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的风好像刮得更烈了,呜嗷有声,似怨鬼哭。
更有丝丝阴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啊摇,有点儿寒浸浸的凉。
润玉瑟缩了一下儿,好像是真的冷到了。
邝露连忙抱起没着火的的那半边被子把润玉一股脑裹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问:“这样还冷吗?”
润玉上下看看被她裹得像颗茧的自己,不禁蹙眉:“为什么我觉得你还在玩儿?”
邝露被他看得有点儿小心虚:“我们女生从小都这么玩儿。”
润玉讶然。
邝露豁出去了的笑眯眯:“玩娃娃也是玩啊!”说着拍了拍那颗茧,有点儿乐不可支:“BOSS你眼睛大大的,被裹起来真像个洋娃娃。”
润玉没好气儿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反手把邝露裹成一个蛹,然后自顾披上外衣去找吃的。
吃的是没有吃的,他们家只有牛奶。润玉还算有良心地帮邝露拿回来一盒。他记得她早饿了。
不期然路过客厅的书桌,邝露的笔记本电脑即将电罄关机,闪着幽兰色的光。
润玉突发奇想随手点开她做的视频,倒是想看看她这半天都在忙活什么:
屏幕上……随着他走进会议室的影像,她给他选的BGM果然强大,燃到飞起:大姑娘美啊,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润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确认了一件事儿:蜡烛对邝露来说还是太轻了,他应该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