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恶紫夺朱（下）

两日后，他们一行人终于到达东疆，可如今的东疆跟西疆一样，一片死寂，街道上都是惊恐而死的老百姓，泛着恶臭尸横遍野。

“南宫大人，咱们来晚了！”

“快！快去郡公府！”南宫刕的眼睛一片猩红，她愤怒却也害怕，声音都在颤抖那个待她如亲生儿女的洛川，如果不在了，她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她发疯一般的催促着马，也顾不得马驮着薛茜一路奔波往郡公府疾驰。

可当她们赶到，为时已晚。郡公府已经化为乌有，只剩下断壁残垣了……

她下了马，跑到废墟了不停的扒着，一路尾随的李将军和那三个随从也跑过来一起翻找着。

“但愿郡公爷可以吉人天相。”李将军默默祈祷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南宫刕的手已经血肉模糊了，之前手臂上的旧伤又再度复发，黑紫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臂汩汩直流她还是不管不顾的继续挖着。

“南宫大人，你受伤了，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别管我！”

“要是伤口感染了，你会没命的！”

南宫刕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一刻不停的寻找着，突然她猛的停住了，她挖到了那枚莲花玉佩，通体雪白，此刻却沾染了她的血迹。

“你们看，这……这是不是郡公的玉佩？”

她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这是郡公爷的玉佩，从不离身的。”

李将军不忍的说。

“小人也见过，这是郡公家传之物，平日里……”

南宫刕把玉佩死死按在心口，再也控制不住的仰天悲嘶，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未有过眼泪，可如今……她心爱的夫君变成了活死人，她敬爱如父亲般的洛川尸骨无存，为什么跟她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一次，她放声哀嚎，眼睛里流出了血泪，还死死的攥着那枚莲花玉佩……

李将军等人也是肃然起敬直挺挺的跪下，给洛川磕头……

不远处的黎泽闻到了活人的味道，“这东疆还真是风水宝地，有源源不断的人往这来呢！”

他的突然出现，李将军等人瞬间拔剑严阵以待。只有南宫刕还跪在废墟上……

黎泽看见了南宫刕，一瞬间的失神，“阿刕？是你吗？”

南宫刕还是毫无反应的跪在废墟上……

李将军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发难。黎泽中了李将军暗算他的的袖箭，黎泽怒极反笑，李将军的袖箭居然被黎泽融化了一样，化成一滩水一样，随后跟黎泽融为一体。

“没玩过？送你归西之前让你再长长见识。”

黎泽随意的调侃，猫抓老鼠的把戏他还没玩够，他一个闪身，如清风拂面，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黎泽已经手成爪状，硬生生的捏碎了李将军的脑袋。

让他清醒的遭受极大的痛苦，然后他开始吞噬着李将军的灵魂。

“畜生！住手！”

南宫刕在李将军对黎泽出手的一刻就想阻止他，可是为时已晚，她惊诧的发现自己攻击的力道，速度都变慢了。

她懊恼没能救下李将军，只能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畜生，我要你血债血偿！”

不知为何，黎泽似乎控制不住这股力量，正在吸取的精气断开，眼前的人、马、废墟上的断壁残垣通通都脱离地面，如银河倒泻。

马背上的诗如瑾兀自睁开眼睛，他终于从梦中醒来，他的眼睛也微微泛起了紫色的光芒。

一旁的柏棠也一脸茫然的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诗如瑾，又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操控着飘了起来。

“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咱们应该是被混沌趁虚而入才被困在梦中的。”

“公子，现在怎么办？”

“那个是萧艾吗？”诗如瑾指向那个充满邪气可此刻也惊慌失措的黎泽。

黎泽下意识的看了南宫刕一眼，他是那么依赖她。眼前的情况短暂的脱离了他的控制：“阿刕……”

“呸，畜生，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阿刕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我是黎泽啊。”

南宫刕冷笑：“呸，你不是他，我认识的黎泽虽然落魄可心地善良，而你不过就是顶着他的皮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丧心病狂的畜生！早知道如此，我真后悔救你！”

“我是妖怪？后悔救我？”

黎泽神色受伤：“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被你逼得！当初我对你表白心意，你呢，不回应不拒绝，后来，后来有了南宫世家那些该死的人，你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南宫统领。而我呢？地上的烂泥罢了。”黎泽偏执的继续说：“没关系，我取代了萧艾那个草包。做了金陵郡王……你呢，你还是不满意！不仅如此，还找了个泼皮无赖刺激我！你口口声声不在乎荣华富贵，还不是转脸入了宫，做了惠妃？”黎泽猛的靠近，甚至还想抚摸一下南宫刕的脸被她避开了，也不恼反而轻轻的说：“没关系啊，阿刕喜欢金银财宝也好，荣华富贵，权势滔天，我现在都能给你了，跟我走吧……跟我走，我就放过这些贱民……”

“少说废话！”南宫刕好不容易挣脱黎泽的禁制，猛的攻击他：“我要你血债血偿！”

“看来……凌羽是被他所害了，他还想害咱们！”柏棠观察半晌说着。

诗如瑾叹口气：“南宫刕那个蠢女人，这种时候这么激怒他，怎么能讨到便宜。”

突然柏棠手中的折扇一转攻向黎泽的咽喉处。

“柏棠！不可……”诗如瑾的阻止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被混沌困了三个多月，元气大伤，贸然出手非死即伤啊。

柏棠与黎泽缠斗了起来，两人一黑一白如同鬼魅。片刻，那与四周脱节的现象消失了，所有人和物都落了地。这时，薛茜才缓缓醒了过来，她揉了揉被颠簸数日的腰肢，和还有些迷糊的脑袋，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哪啊？发生什么了？”她还是站不起来，无力的坐在地上……

还想拼命的南宫刕被诗如瑾走扯住：“就你这点本事还是省省吧，他不是人，是妖，还是看柏棠的吧。我问你是你带我们来这里的？”

“嗯。你醒过来就好。”

南宫刕态度冷淡算是回应。

“萧艾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凌羽呢？”诗如瑾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南宫刕，脸上，手臂上都是血，就连头发都被血凝固在了一起。他们曾经嬉笑怒骂，没有一句正经话，如今再见居然是这般场景，他抬手施法治好了南宫刕手臂上的伤。

“多谢诗公子，我只知道他不是萧艾，但是他是杀了郡公爷和洛大哥的凶手！”南宫刕恶狠狠的盯着黎泽，眼看着柏棠败下阵来。

黎泽正乘胜追击，他吸不走柏棠的精元，就想干脆杀死他，南宫刕的双刀一挥，黎泽后退了十几步。

他定睛一看，“阿刕？你这是做什么？”

“杀了你！”南宫刕并不跟他废话，反而是黎泽一副遭到背叛备受打击的模样。

“阿刕……你真的要杀我？”

黎泽像是听错了一样忍不住反问。

“我说过，要你血债血偿！你杀了对我最重要的人，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此仇不报，十一誓不为人！”

黎泽一脸茫然，他大声喊道:“阿刕，你别激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而另一边，摔在地上的薛茜听到南宫刕说‘杀了她最重要的人’，薛茜的脑袋“轰”的一声，谁？她说的是谁？该不会是……她一时心乱如麻，想去帮南宫刕，又怕拖了她的后腿。

诗如瑾也趁乱把柏棠拽到一边。

“公子，咱们就干看着吗？不帮忙有点不仗义吧。”柏棠擦了擦嘴脸的血，看着与黎泽拼命的南宫刕。

“我帮忙了啊。”诗如瑾一摊手无辜的说。

“你帮什么忙了？”

“她的伤我给她医好了，不然她还拎得动刀吗？”

柏棠翻了个白眼，“公子，也就你这般厚颜无耻，让一个女人去拼命。”

“我这是帮她，你没听见她说吗，她要给洛川和洛峰报仇呢。”

“那凌羽的仇呢？还有……她……”柏棠低下头，掩饰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谁？还有谁死在那个妖怪手里啊？”

“清欢。”良久柏棠一脸痛苦。

“难怪都拦不住你，你要拼命你就去吧，我肯定不救你。”

柏棠再次介入其中，帮着南宫刕夹击黎泽。

两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使出一招双飞燕，同时对黎泽发起进攻。

只是黎泽微微侧侧身，左闪右躲连柏棠都轻松不少：“好了好了，阿刕，我让你这么多招，你也该消气了吧？”

黎泽话音未落，南宫刕的雁翎刀就砍在黎泽身上，只是他毫发未损，反而中刀的部位突然像是长出嘴来，吞噬了南宫刕的病兵刃。

“阿刕，你先冷静冷静……你听我解释……”

南宫刕哪还听得进去，没有兵器又如何，她捡起来洛家的军旗，不要命的想去击杀黎泽，哪怕是找到他一点破绽也好啊……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何等苍凉。

何等悲壮。

黎泽看着南宫刕含着血泪的眼睛，一时有点心虚，柏棠一直没有停手，也在寻找黎泽的弱点，跟他缠斗。

只是他刚要接近黎泽，就被打飞，如此往复，锲而不舍。

“烦死了！”黎泽不胜其扰，突然他脚下一点：“画地为牢！”

突然南宫刕脚下像是生了根，又被控制在一个怪圈里。

“阿刕，你先玩会儿，消消气，我解决了这个烦人的家伙，再来跟你解释。”

黎泽故技重施，希望用混沌暂时牵制一下南宫刕。

柏棠越挫越勇，竟然想到用自己的内丹攻击他。

“好小子，有点本事！”

黎泽的力量有一瞬间的不受控制，他的手呈鹰爪状，直击柏棠胸口，谁料南宫刕强行封闭自己的五感，心里只有一个黎泽必死的信念，她袖口滑落出当初安若给她的那对斩铁如泥的匕首，从黎泽身后使出了一招破茧而出！

如果是换了别人，早就被拦腰斩断，而黎泽就像是一个影子，就像是在湖面扔了一颗小石子，只是波动了一下，毫发未损。

南宫刕收刀的同时，全力推开柏棠，柏棠在地上滚了数圈才爬起来，这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

南宫刕被黎泽从背后透心而过，那只鹰爪一样的手臂还停留在南宫刕的心口……

像是平地突兀长出来的花。

如此诡异

如此惊恐

“阿刕……”黎泽睁大了眼睛，他的声音颤抖了，身体也都在颤抖着。

薛茜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喊出来，“师父”

而其他人，都楞在了原地……只有诗如瑾拽起柏棠飞快的离去了……

“公子，你这也太不仗义……”

黎泽收了手，他接住倒了下来的南宫刕，南宫刕的心口已经是一个碗大的洞了，她双眼空洞，檀口微张，呼吸也顿住了，努力向前伸了伸手。

或许人之将死，真的一念起万水千山。她眼前浮现出栾苏凡深情眷恋的模样，那句“若有来生……”言犹在耳。

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做了一个‘好’的口型。

尽管如此她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虚空之中她仿佛握住了他的手，再不放开。

尔后，山河永寂。

“阿刕，阿刕你想说什么？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阿刕，你醒醒，我现在什么都有了，我可以坐拥天下，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阿刕，等我当上了天子，你来做我的皇后好不好……”黎泽崩溃的抱着南宫刕的尸体，他的手上全都是她的鲜血……

薛茜一点一点的爬了过来，“师父……你还没教我你南宫世家的绝学呢，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振作起来，栾……栾苏凡他一定能救你的。”

她趴在南宫刕身上放声大哭着……“师父，你还……还没告诉我，他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呢……”

突然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如光一样掠过，带走了南宫刕，继而柏棠拎走了声嘶力竭的薛茜，和那几个呆若木鸡的伤兵。

黎泽像是游魂一样不知所踪。

南宫刕瞪着一双眼，像不瞑目的鱼，只是右手死死的攥着左肩的衣襟。力气之大，都把那块皮肉抠出血来……

薛茜以为她还有什么要交代，轻轻扯开她的衣襟，只见雪白的肌肤上只有一个千年墨写就的欒。如此醒目……

“师父，你是让我带你去找他对不对？你还没告诉我，他在哪……他在哪……”

诗如瑾也是心有不忍：”罢了，就当还你人情。”

柏棠心领神会询问那几个伤兵：”她说的人在哪？”

“往西五百里，碧云峰……”

薛茜听到想知道的答案，眼里有了短暂的光亮。

那是希望。

可是你不知道啊……

希望过后，就是绝望。

“师父，这次你还能死里逃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