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深夜，烛火通明，燕云祁手中摆弄着一只细小的青蛇，他轻轻解下青蛇项上的密信，用烛火一烤就显现出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请陛下屏退左右，有要事相商。
落款是一个“凝”字。
燕云祁笑了笑，能用这小蛇传信的只有她了，何须落款。
安若在门口屏息而立，观察了许久，这都没有被发现，他是都专注啊。
“陛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啊。”安若一身嫣红色的寝衣，长发散落，娇艳欲滴。
“你怎么来了？”燕云祁慌忙的把字条团在掌心。
“陛下不是说过，臣妾可以不经通报就进来吗？怎么？陛下是有事瞒着臣妾？”安若当然看到了燕云祁的慌张，也看到了那条如筷子一般纤细的小蛇。
“哦。没什么，今晚朕有事要跟一个人商量，若儿先回去吧，明天朕再去陪你，好吗？”
“是什么人？这么神秘，还要陛下等她？”
“……也罢，进来坐吧。”燕云祁犹豫了良久，这事儿也没必要瞒着她了。
燕云祁为安若倒了杯茶，也不再躲避安若询问的目光，只是取下了自己搭在屏风上的披风，披在了安若身上。
刚好，一身男装打扮的洛凝走了进来。她简单利落的束起头发，普普通通的长衫，也掩盖不住这天人之姿。
洛凝就是洛凝，永远这么镇定自若。喜怒不形于色。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洛凝将折扇往手中一扣。
“凝……那个你来了，你说有要事相商，我觉得不用避讳皇后，所以……”燕云祁看着洛凝，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心虚。然而久别重逢，又有些激动。真是复杂又矛盾。
“原来是洛姐姐，不知是什么要紧事，能让洛姐姐深夜入宫相商。”安若平静的看着洛凝，微微一笑。
“此事皇后也确实该知道。”说着，洛凝就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燕云祁的对面。
燕云祁也为洛凝倒了一杯茶，“有什么事，说吧。”
洛凝看了安若一眼，轻笑道:“金陵郡王妃生前可给皇后传递过什么消息吗？”
“不知洛姐姐说的是什么消息？”
“关于萧艾的事，皇后知道多少？”
“这个萧艾是假的，他叫黎泽是个书生，长得跟萧艾十分相似。”安若品了一口茶，这……似乎是洛凝喜欢的普洱。
“皇后久居深宫，依旧耳聪目明，消息很灵通，看来我查到也八九不离十了。刚好作证皇后的消息。除此之外我还打听到镇守北疆的将军就剩下南宫赢一人了，所以……”洛凝放下折扇，把她在南疆查到的记录拿来出来，平铺在桌子上，说出了她的怀疑……
天快亮了，燕云祁该去上朝了，安若温柔的帮燕云祁穿上朝服。
“陛下，一夜未眠，今天要不就休息一下吧。”安若细心的帮燕云祁调整着朝冠。
“无妨，这件事等朕下了朝回来再继续商议，你跟……跟她，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吧。”燕云祁捏了捏安若的手，走出了紫宸殿。
“恭送陛下！”安若规规矩矩的行礼。而洛凝只是垂手而立，无动于衷。
安若看了一眼平静的洛凝，缓缓站了起来，“洛姐姐，休息一下吧。”
“安若，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洛凝冷笑。
“洛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姐姐可是后悔了？”
洛凝走近了两步，微微叹息：“或许吧。不过即使我在，也很难阻止你，或者说阻止你很容易，难的是阻止陛下心中的安若。
“姐姐何必拐弯抹角？想说什么直言就是。”
“安若，如果不是你，朝中会无人可用吗？秦太尉府付之一炬，裴国公府满门抄斩，这些不都是你的手笔吗？”
“他们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水至清则无鱼，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不会少，而且他们能历经多个朝代而屹立不倒，说明实力强大，足以对抗外敌。安若，你说要是他们还在，那个黎泽区区一个落魄书生，哪里来的胆量包藏祸心假冒郡王，如今还意图谋反！”
“洛姐姐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他们那样树大根深的肱股之臣，岂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奈何的了的，我又不是姐姐一手奇门盾配合得当能抵百万雄兵？”
“皇后果然口齿了得，只是如今这不过是无谓的口舌之争，你现在拥有的难道不是我摒弃的东西，是在沾沾自喜吗？我本以为你手腕雷霆，耳聪目明，或许想效仿武曌，那样或许我对你还有一丝敬佩，毕竟你们隔着国仇家恨，隔着血海深仇。”洛凝步步紧逼，字字诛心：“只是没想到最后你装聋作哑，自欺欺人！为了你的私仇你迫害了多少无辜的人，怎么始作俑者，你却放过了？国破家亡之际，你说燕云祁会不会为了他的好名声，说你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洛凝轻笑，“皇后娘娘，好自为之！”
说着，洛凝戴上面具独自走出了紫宸殿。
安若低下头，不断的回想洛凝那句，‘为了你的私仇，你迫害了多少无辜的人，怎么始作俑者，你却放过了……’
她蹲了下来，拉紧身上的披风，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夕颜快步走了进来，扶起安若，“娘娘，您没事儿吧！”
“……我……赢不了洛凝，她就像我头顶悬着的利剑。”安若苦笑。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夕颜诧异，她一路看着安若无往不利，怎么洛凝露了个面安若就会认输呢？
“她说的对，我跟陛下之间隔着国仇家恨，隔着三条人命，能有什么好下场。陛下手上沾着我爹我娘的血，我的手上沾着元尧的血……呵呵……你说，我跟陛下会不会……”
“娘娘，您别胡思乱想了，元尧皇子的事儿，没有证据的。”
“你说，陛下会不会早就知道呢？”安若茫然的看着前方。
“不会吧……”夕颜也没了底气。
夕颜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恐，或许陛下什么都知道，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让安若息怒，不惜无辜稚子的性命。人心真的是好可怕。
“夕颜，我赢不了洛凝，我想要皇后的权利，想要陛下的真心，为了这些，我连父母的大仇都放下了，可她洛凝……无欲无求，还能助陛下一臂之力，我怎么赢她啊……”
绿柳山庄
一大清早，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南宫刕耳朵一动，就被惊醒，本能的一翻身却压到了了手臂的伤口，伤口又渗出了血，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小栾？”南宫刕尝试的叫了一声。
“……”
没人？
“栾苏凡！”南宫刕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声。
“……”还是没回应。
“这一大早的干什么去了？”南宫刕只好自己起来上药重新包扎伤口。倒不是非要栾苏凡帮忙，只是她左手不太方便包扎。
她叹口气。
这些天她已经察觉到了栾苏凡的不对劲，她是死士出身，最擅长察言观色，不要说对她撒谎了，一个呼吸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发现蛛丝马迹。
她捋清头绪，得出一个结论，栾苏凡在疏远她。而且还是被迫的。
她还是很愿意相信栾苏凡对自己的真心的，他为自己出生入死，这些是抹杀不掉的，只是从皇宫回来，他就不对劲了。
南宫刕自言自语：“到底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慌张，还要疏远我，难不成南宫皓留了什么后手？他怕我有危险？”
南宫刕陷入沉思，尽管栾苏凡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有时候甚至对自己视而不见，可是等他以为自己睡熟之后，就会偷偷搂着自己……
“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干脆！”
南宫刕愤愤的拍了下桌子：“这种窝囊日子，老子受够了！栾苏凡，老子偏要看看你搞什么鬼！”
猛的南宫刕听到院子外面的人来去匆匆的，似乎出了什么事。
南宫刕草草弄好了纱布，穿上外衣走出屋子，拉过一个行人就问，“出什么事了吗？”
“姑娘，你是栾大夫的家人吧，咱们山庄里有个老汉过世了，我们都是去帮忙的。”
“哦，那我也去看看还能帮上什么忙吧。”
果不其然到了珠儿家里，只见珠儿和小妹妹都是一身孝服跪在灵前，向来上香的人磕头见礼，她们的母亲哭的晕了过去，被抬回屋里休息。
栾苏凡也陪着珠儿一块烧着纸钱。
南宫刕拿起一炷香也来上香，姐妹两人磕头见礼，栾苏凡还帮珠儿擦了擦眼泪，“别伤心了，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公子，你说……我爹他到了那边，会过得好吗？”
“会的，你们一家人都这么善良，一定会的。”
南宫刕默默的看着栾苏凡安慰珠儿，双手已经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的血把袖口都染红了……
南宫刕见栾苏凡还是视而不见，计上心头冷哼一声，就快步离去了。
见她走了，栾苏凡这才担忧的看着南宫刕远去的背影，一旁的珠儿柔柔弱弱的开口：“公子，你快去看看夫人吧，她……她肯定是误会咱们了。”
“没事，她就这个脾气，过一会儿就好了。”栾苏凡低下头故意不去看了。
午时刚过，栾苏凡拿了只烧鸡回家，见南宫刕就坐在院子里，手上的伤没有处理，任由血一点一点顺着指尖滴落在地，地上慢慢的聚集出一片小小的血潭。
栾苏凡走了过来，放下烧鸡和药箱，一语不发赶紧打开药箱给她处理伤口。
南宫刕突然抓着栾苏凡的手腕：“为何疏远我？”
“我，我哪有啊。”
“天天早出晚归，倒头就睡，不就是不想理我么。”
“我最近忙啊，你不是都看见了嘛。”栾苏凡不慌不忙的掰开南宫刕带血的手指。
“呵！是啊，都看见了。对那个女孩怜香惜玉含情脉脉。”
“什么女孩，哦，你说珠儿啊，她……她是我的病人。”
“她有什么病啊？需要你时时刻刻的看护？相思病吗？”
“她忧思多虑肝气郁结，当然需要看护了。”
“既然如此，你陪她就是了，反正就算把我的血放干了，我也死不了。当初我说给你纳妾，你不同意，如今看来，是怕委屈了人家姑娘吧，我呢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这些日子承蒙你的关照，好聚好散嘛。你我和离后，你把她领回来好好看护。若是不嫌弃，我还可以给你做个证婚人。”
说着南宫刕站了起来，沾着自己的血写下了一纸和离书。一步把栾苏凡逼死了。
“她不过是个病人！你何至于此，还和离这种话你也能如此清轻易的说出口！你简直……”
“我无理取闹，我不仅无理取闹还狼心狗肺，杀人如麻恶贯满盈，十恶不赦，好了吧？”
“你！”
栾苏凡不在管南宫刕的伤口，负气而去……
南宫刕蹙眉，即使如此，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么？究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能让我跟你一起扛呢？
事已至此，休怪我出绝招了！
栾苏凡一路跑了很远，躲在无人之处，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究竟在干什么！
这不就是他要的结果吗？
签下和离书，他们就再无瓜葛，可他为什么要逃啊……逃了是还不想失去她吗？
他拉开袖子，胳膊上的皮肤已经变得皱皱巴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白白……我不想死……”
“我……”
“我还想陪着你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南宫刕不知道栾苏凡究竟想做什么，她将计就计。按照他的想法先离开这里。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真相。
起风了。
落叶三百里。
南宫刕下意识道：“又有不平之事了……”
夕颜如一阵风一样出现在南宫刕面前，“皇后娘娘有请，跟我走吧。”
“我说西北乾天有一朵黑云彩，原来是夕颜姑姑。”
“嘿，拐着弯骂人，伤好了是吧！”夕颜撸袖子就要干架。
“你又打不过我！”
“你，娘娘找你有正事儿！”
“那还等什么！”
南宫刕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
夕颜：“……绝对有病，药不能停！”
然后夕颜感受到有纸片擦着自己的脸颊呼啸而过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夕颜狐疑的念了一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什么东西？”
南宫刕只是一笑。
蓬莱殿
南宫刕跟着夕颜到了蓬莱殿，可蓬莱殿空空荡荡的，南宫刕疑惑，“夕颜姑姑，这殿里的人呢？”
“皇后娘娘找你，闲杂人等自然就回避了，我说你哪那么多话！别让娘娘等急了。”
正殿之内，安若早已穿戴整齐，等着南宫刕了，南宫刕走进去就发现，安若手中的一方丝帕都已经被团出褶皱了……
“参见皇后娘娘！”南宫刕抱拳行礼。
“阿刕来了，坐吧。”
“谢娘娘。”说着南宫刕坐在了安若对面，“娘娘可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了？什么事会让您如此为难？”
“阿刕，猜的不错，眼下的确有事情需要你去做，也只有你去。我听说，镇守北疆的那三位将军就剩下一位了，想必剩下的这位已经投靠黎泽了。”
“娘娘需要我做什么？”
“配合陈留郡公洛川的计划，刺杀黎泽，如今朝中无兵无将，除了五千禁军，就是守城的两个营，陈留郡公手中还有八千兵马，可郡公不能离开东疆，所以，你去东疆，听洛川安排。”
“是。想要减少伤亡，就只能暗杀。我去拜会了郡公爷，就去暗杀黎泽，可京城呢？朝中不是没有将才吗？”
“幸好京城还有一个懂得奇门遁甲的奇女子守卫，等她安排好了机关，你就不好出城了，所以，这才急急忙忙叫你来的，所以别耽搁了，尽快出发吧。”
“是。”
“阿刕，答应我，活着回来。”
安若头一次发自肺腑的说。
南宫刕笑了笑，南疆蛇虫鼠蚁多，这个黎泽能害死洛峰和凌羽，只怕会什么巫术吧，这一次，她没有胜算。
“娘娘，若是南宫活着回来，此生就留在娘娘身边保护娘娘，再也不会离开。”
说着，她长臂一伸搭在了夕颜肩上，“夕颜姑姑，路途遥远，你不给我准备马匹干粮盘缠吗？”
“你这人真是厚脸皮，不过娘娘怎么会亏待你。”夕颜拿出一个包袱扔给南宫刕，“拿去！马匹在城外十里坡。”
“得嘞！这就出发。”
南宫刕伸手勒住夕颜的脖子：“古人十八里相送，夕颜姑姑就意思意思送个一两里就行了。”
就这样生拉硬拽的拖着夕颜出门了。
“娘娘，奴婢能揍她吗？松开我！！你这人太讨厌了！”
出了门南宫刕郑重的嘱咐：“好好照顾娘娘！我要是回不来了，她……就只有你了。夕颜姑姑，天赋异禀，这是当初师父送我的监兵刀决，现在我一直贴身带着，现在归你了，也算留个念想。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好好保护娘娘，也算我没辜负师父师娘的遗愿。”
“干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夕颜难得没跟她拌嘴。
“置之死地而后生嘛。”南宫刕笑了笑突然有些腼腆：“那……我还真有个私事儿求你。”
“我就知道。”夕颜耸肩：“说吧。”
“若是我真的回不来了，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小栾，你帮我照应点。顺便告诉他，这次，我……彻底不会给他碍眼了。”
“搞什么名堂啊……”
南宫刕按住夕颜的肩膀还顽皮的冲她眨了一下右眼。
“拜托了。”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