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尘埃落定

贤王登高一呼，改年号称帝位，轻徭役免赋税，君臣一心，到处都是祥和。民间甚至有为燕弘塑了神像。就连平时养尊处优的三皇子燕云裕都成了百姓心中心直口快，知错就改仗义执言的好人。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洛川将军如今已经是陈留郡王了，嫡长子洛峰做了禁军统领，初入仕就官拜三品。将来也是前途无量，更何况他的亲姐姐洛凝可是太子燕云祁的正妃。如果陛下百年之后，那可是要母仪天下的，那可是未来的国舅爷。

　　送别的这一天，仪仗隆重，本来依着洛川的性格轻装简行就可以了，多年来行军打仗他不拘小节惯了。太子燕云祁携太子妃洛凝，同坐一顶轿子，洛凝坐在里面自始至终目不斜视，仿佛燕云祁在或者不在对她都没有什么影响。跟在轿子边上是随行伺候的宫娥太监。洛峰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落后洛川半步，跟父亲也算有说有笑。

　　“峰儿一直在为父膝前尽孝，是个懂事的。只是如今在京都做官，万事都要自己小心，明白吗？”

　　“儿子明白。”

　　“你虽然一身好武艺，又正直仗义，可总是缺乏江湖经验，缺少历练。这次在京都任职也算一种修行，一种考验。别让父亲失望。”

　　洛峰微微颔首。

　　“你也到了该议婚的年纪，太子殿下为人宽厚，又是你的姐夫以后少不得为你操心，这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以太子的为人必定不会委屈了你。”

　　“儿子知道。”

　　“知道就好。”

　　洛峰知道父亲说这么多，就是在敲打自己。自从他救了安宁以后由于两家人怎么也算世交，偶尔走动嘘寒问暖，一来二去他就对她有了种别样的情愫。安宁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遭此劫难整个人都变得忧郁，那么落寞那么无助，当她恳求自己帮她的时候，他那种大男子情怀无限的膨胀，他觉得自己被肯定，被需要。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父亲向来雷厉风行，少有的慈祥都给了姐姐，对自己的要求又过于严苛，让他不敢亲近，这种认同感，他从未获得过，所以对于安宁他才如此执着。然而安宁终究不属于他，她如今应该是靖王妃了，桥归桥，路归路也好。他如此想:“父亲的顾虑儿子都知道，请父亲放心，儿子不会做出让家族蒙羞的事情的。”

　　所谓送行，也至多是送到城门。依着太子的身份送到宫门口就算仁至义尽，可是燕云祁一贯柔善，体贴入微。

　　“凝儿若是思念父亲，得空孤随你回去省亲。”

　　“全凭太子吩咐。”洛凝神色淡淡的。

　　燕云祁随手扯开帘子，欣赏一下一路的风景。偶尔还想逗洛凝开心，她也只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到了城门口，马车停下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洛川利落的翻身下马——

　　燕云祁拉着洛凝的手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于公，您是有功之臣，于私您是我的岳父泰山，这点心意就等同于儿子女儿送父亲的，没人能挑理。”

　　“多谢太子关怀。”洛川看向自己的长子，忍不住多嘱咐几句:“为父知道你一贯正直，可平时也要时时约束自己，不可任意妄为。更不能给你姐姐，给太子添麻烦，知道吗？”

　　“父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燕云祁温和的说:“岳丈放心，京中自有我照应。”

　　燕云祁看向洛凝，她这才轻飘飘的说了句:“父亲保重。”

　　这洛凝是个情绪内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平日里潜心向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很少与人交流，以至于人情世故显得一窍不通。落在燕云祁眼中，她就是一个木讷没有情趣，美则美矣只是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洛川看着冷冰冰的女儿，不由更加的挂心，燕云祁一看这父女俩的神情就知道人家有话想说，就适当的开口:“此次分别，再见一面也不容易，岳父大人，孤就不打扰了，先行一步。峰儿，一会儿你送姐姐回太子府。”

　　“是，太子殿下。”

　　“孩子你一贯稳重，父亲是知道的，只是你与太子是夫妻，温柔体贴也是要的。”

　　“女儿明白。”

　　安顿好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要回去驻守封地了。古道旁古树苍翠，洛川翻身上马，洛凝和洛峰目送他离去。

　　“哎，父亲驻守封地，再见面可难了。”洛峰还有些不舍，可是洛凝却没什么触动。“姐姐，父亲走了你就没有不舍？”

　　“意料之中的事，何须无谓的劳心费神。”

　　“姐，就你这性子，你和太子殿下……相处的还好吗？”

　　“尚可。”

　　“算了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邺城地宫

　　夜色撩人，风挑菱幔让安若有了一丝寒意，她睡在暖床之上下意识的往诗如瑾那里蹭了蹭口中梦呓道:“冷……”诗如瑾向来浅眠，听到安若说冷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叹口气:“该死的燕云祁，这是什么苦差事啊……让他照顾一个柔弱的小女孩。真麻烦……”

　　他起身想着要不在屋里生火会不会好一些，安若整个人却依偎了过去，纤细的腿还搭在了他身上，他的胳膊卡在安若的双峰之间……他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嘴唇:“这丫头年纪不大，胸可不小啊……”

　　诗如瑾看安若像只小猫一样睡得毫无防备，不禁动了别样的心思。她这么信任自己吗？是不是……一定是贪恋自己的美色！一定是。诗如瑾贪玩的揪了揪安若的小耳朵——“痛！”她重重的打了一下诗如瑾的手背然后就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啊——你个登徒子，你，你趁人之危，趁我睡着图谋不轨！”

　　“你还真会倒打一耙！我图谋不轨？你看看，你到现在还揪着我不松手呢，谁图谋不轨？”

　　“就是你，下流胚！”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吵了半天，安若指正历历:“谁让你这里这么冷，我猜你就是故意的！”

　　“你才是，你还趁我洗澡的时候进入捏我的脸！”

　　“谁让你占用了我的香汤！”

　　“你的香汤？连你都是我的！”

　　突然安若肚子咕咕叫了，诗如瑾又好气又好小:“这么娇小玲珑个人，这么能吃。”

　　安若真是欲哭无泪，昨天她就吃了一牙西瓜，前天几个橘子……喝的东西就是蜂蜜水……不饿才怪。“天天吃果子，喝蜂蜜水……你这是给人吃的吗？”

　　诗如瑾:“……”

　　其实诗如瑾就是怕麻烦罢了，而且刚开始安若怕他，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他以为她不挑食呢，所以就附近有什么就给她吃什么。“饿你不早说，走着我带你吃东西去。”

　　“好啊好啊！”安若立马转怒为喜。

　　“你换脸真快啊……”

　　诗如瑾换了衣裳也像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不得不说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安若看着他明知道他是个妖怪说不定还吃人呢，可是就是会被那张脸迷住，忍不住贪看……

　　“别掐我，否则我不带你出去玩了。”

　　安若换上一副乖乖的笑容撒娇的扯他袖子:“出去玩嘛……”

　　邺城街道

　　这邺城在燕弘的治理下，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歌舞升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街上卖糖葫芦的，卖板栗的，卖糖人的，卖菜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那么热闹，那么充满了人情味儿，安若一边吃着糖人，一边往人群里挤，卖艺耍把式的，有一个人口中喷出火点燃了火把，引得人群欢呼，叫好声响成一片……

　　安若对于这种生活觉得既新奇又向往，小摊子上卖首饰的，卖洞箫的，卖果子的应有尽有，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这个簪子好漂亮啊。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诗如瑾双手环胸看着安若拽文:“我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买下它吧，好不好？”安若双手合十的恳求。

　　诗如瑾突然坏笑:“你当真想要？”

　　“嗯！”安若坚定的说。

　　“好吧。”他买下了簪子，戴在安若头上凑近她耳畔说:“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

　　安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阵食物的香味儿吸引了:“好香哦。”

　　“娘子想吃吗。”

　　安若一脸想入非非，根本没在意诗如瑾说了什么连忙敷衍的回应:“嗯嗯嗯……”

　　诗如瑾心情大好带着她去吃鸭肉饺子，光是闻着这个味道都让人食指大动。老板和老板娘一看到诗如瑾，热络的迎了过来:“诗公子，又来吃饺子啊？”

　　“是啊。”

　　“呦，这位姑娘这么漂亮，真是郎才女貌啊，之前没见过姑娘，您不是本地人吧。”老板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生怕安若会嫌弃:“姑娘想吃点什么。”

　　“水晶虾饺，羊肉……”还没说完诗如瑾就捂住了她的嘴。

　　“别听她的，老样子，鸭肠，饺子再来个小青菜。”

　　“诗公子，真不巧，饺子没有了……”

　　安若一听饺子没有了有些遗憾。

　　“今天是小妇人当家的生辰，他啊平时就好这口，可是舍不得吃，所以今天还剩的这一份儿我……”老板娘歉意的笑笑。老板人很好，听到了老板娘这样说心里很感动。

　　“什么生辰不生辰的，难得公子小姐这么捧场，您二位稍后我这就给您煮饺子去。”

　　诗如瑾道了谢，就短暂的离开了一小会儿，去对过点心铺买了点点心给那老板。“张老板，生辰快乐。”

　　“诗公子，这怎么敢当。”

　　“不必客气。”

　　“那谢谢您了。”

　　安若也紧随其后给了老板娘一包蜜饯:“祝你们甜甜蜜蜜。”

　　诗如瑾和安若边吃边聊:“看不出来啊，你还挺通情达理的嘛。”

　　“哼，那是。”安若吃得尽兴，感叹:“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差不多得了……”诗如瑾扶额。

　　吃饱喝足，诗如瑾认命的背着大包小裹的带着安若回去。“我这点血汗钱，都败在你身上了。”

　　回去之后，安若还在回味刚刚的美味佳肴，美中不足就是没有酒，猛的想起地宫有一眼天下第一的酒泉，杜康造酒刘伶醉……趁着诗如瑾去香汤沐浴了，她就蹑手蹑脚跑去偷酒喝——

　　“还骗我是烈酒！分明就是果酒，甜丝丝的真好喝——”

　　安若喝了酒站不稳，酒坛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到了诗如瑾，当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揽住她娇软的身子，她的藕臂顺势环在诗如瑾的脖颈处，她呵气如兰，仿佛沾染日月的清晖弥漫在他耳边就是最烈的酒，最毒的药。诗如瑾觉得他也有些醉了……他把她抱起来，走进香汤……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宛若幽静的芙蕖，诗如瑾仔细的端详她:“不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母仪天下的端庄嘛……”

　　安若在香汤蒸腾中慢慢睁开了眼，眼中氤氲着水气，朦胧中带着柔弱……她怔怔的看着诗如瑾，又低头看着自己衣衫半褪，春光乍泄这才如梦初醒:“你你你，你臭流氓！”

　　诗如瑾被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好不冤枉:“天地良心，我只想给你醒醒酒！”

　　“那，那你还不出去！”

　　诗如瑾大大方方浏览着她胸前雪白，调侃的说:“我洗澡的时候，你不也这么看我的？真是只许公主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真是个无赖。”

　　“略略略。”诗如瑾干脆利索的进了香汤，暧昧的凑近一手撑在安若的脸侧，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你收了我的簪子，你父亲又把你交付给了我，理所当然，你就应该是属于我的。”诗如瑾只是打了个响指，安若就身无寸缕她不安的把手叠在心口，一种‘大难临头’的紧迫感。诗如瑾的吻温柔的落下时，安若用掌心挡住了自己的唇瓣，诗如瑾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原来这么多天跟我作威作福，合着就是个纸老虎啊……”他的手漫过她的脊背在她的腰窝处爱不释手，突然调戏道:“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一句话戏弄的安若无地自容:“你，这诗是这个意思嘛……”

　　“呜……”趁着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诗如瑾吻住了她。彼时时光漫妙，缘分交织一场巫山云雨……

　　太子府。

　　燕云祁送别了洛川，也该传膳了。“太子妃回来了吗。”

　　“回来了，洛统领亲自送回来的。”

　　“她又在屋里吃？”

　　“是的，太子妃说她吃素，见不得荤腥……”

　　“随她吧。”

　　这时候仍旧做男孩子打扮的小雪得了通传咬了咬嘴唇走了进去“公子……”

　　“是你啊，怎么样，在府里还习惯吗？”

　　“一切都好，只是公子之前答应过帮小的找我们家公子的下落。”

　　燕云祁听到这些，笑容微妙:“既然是找人，也该以诚相待，姑娘有所欺瞒，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小雪有些惊讶，她什么时候露馅的。

　　“你要寻找的可是前朝公主安若？”

　　“这……”

　　“放心吧。孤一定会找到她的。”

　　突然有下人慌慌张张的进来，凑在燕云祁耳边回话:“殿下，林清欢回来了。”

　　“带她来见孤。”

　　“是。”

　　燕云祁对小雪说:“你先下去吧，一旦安若公主有消息，会告知与你。”

　　林清欢一进屋，有些局促:“太子殿下……”

　　“欢儿向来急我所急，如此周到，怎么这次就失手了呢？”

　　“殿下……奴婢……”

　　“以你的本事，这点事应该不难吧。”

　　“奴婢本来是有机会的，可是公子突然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一时之间我……”

　　“好了，我知道你尽力了。”燕云祁把她扶起来:“你知道如瑾去了哪里吗？”

　　“这些天我一直在试着联络公子，可是却一无所获。”

　　“不应该啊……”

　　“会不会是公主，不想回来？”林清欢试探的问。

　　陈留境内。

　　话说大婚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金陵郡王萧艾，居然带着南乔躲在了陈留。这一路山高水远，两人之间居然也惺惺相惜起来，一来二去也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更何况南乔本就是安阳公主的陪嫁，本就属于他。这天他们在街上吃点东西，却听说了改朝换代的事情。萧艾听到人人都在对新陛下歌功颂德，他却有一丝惆怅。

　　“夫君，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世事无常。”萧艾说的是实话，他们全族、以及金陵的百姓都是安思喆下令屠戮殆尽，突然听到他被人砍掉首级，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做小伏低这么多年，他从没敢想过报仇。不是不想而是那实在是太自不量力。

　　“夫君，改朝换代对别人来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可是对于你我而言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大度善待前朝遗孤，你又身为驸马……”萧艾打量着南乔，理智上他觉得不应该让她继续说下去，可鬼使神差的他却没有阻拦，任她继续说。

　　“安若公主失踪，全天下的人都在寻找，可是夫君你想想看，什么样的人能入宫刺杀陛下，带走安若公主？这安若公主千尊万贵尚且自顾不暇，更何况安阳公主了，或许早就在战乱中玉殒香消……否则怎么不见文书对她有所安排？”

　　“你是想？”

　　“公主的令牌，私章都在我这……我又为何不可以取而代之？夫君待我这么好，该是我知恩图报的时候了！”南乔把手覆在萧艾手背上，眼中跳动的是勃勃野心。“驸马，我们该去祝贺新皇登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