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丹歌惊鸿

京都洛阳丹歌院

　　金陵郡王萧艾风尘仆仆星夜兼程历时三天三夜终于到了地方。

　　顾不上一路的疲惫，萧艾简单的吩咐了一声丹歌院的老管家安顿一下他来到洛阳时顺手搭救的一位姑娘。

　　“林姑娘，这丹歌院是我在京都中暂时落脚的地方。你若不嫌弃可以暂时在这里休养，在下还有事在身，姑娘自便就好。”

　　萧艾把人安排在了厢房，隔着门嘱托了几句。又叫来管家:“那位姑娘受了点轻伤，你去给她准备些伤药。”

　　“郡王放心就是。老奴定会照应好这位姑娘。”

　　这丹歌院宅子不算大，顶多是三品官员居住的规格。但是那个院子却很大，院子里有梅花，有紫藤。听老管家说夏天的时候靠着窗户还有一树树的蔷薇，那时候温热的天气一蒸腾，满园飘香。

　　“姑娘，有事您就吩咐老奴。”

　　被称作林姑娘的女子叫做林清欢。

　　舞裙歌板尽清欢，大概是想让她能及时行乐吧。

　　“劳烦老伯了。”

　　林清欢果真衬得起这个名字，眼角眉梢风流妩媚，秀丽之姿清扬婉兮。只是眉宇之间有点点愁绪。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怜惜。

　　她脚上有伤缓缓的走在院中，与满园美景俱为一色，轻轻抚弄着梅花的枝丫朱唇轻启:“故园不可见，巫岫郁阶峨。”

　　初春的时节，乍暖还寒。微凉的天儿总是让人别样的惆怅。

　　“姑娘可是想家了吗？”

　　“让您见笑了……”林清欢垂下眼帘，她已经没有家了。“老伯，刚刚听您称呼萧公子为郡王……”

　　“姑娘有所不知，您口中的萧公子是金陵郡王，世袭的尊位。只不过到他这一代已经没落了，也难怪，花无百日红。不过郡王他人还是很好的，端方亲厚。”

　　“是啊，萧公子算是个难得热心的人，不然也不会搭救于我了。这世道，遇到麻烦唯恐避之不及，怎么还会仗义援手。”

　　“姑娘是哪里人？”

　　“我也说不好是哪里人了，小女子是在戏班里长大的，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跟着班主走南闯北的，这次本也跟着戏班子去表演的，可是谁知道东家临时换了别人家表演，我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我又向阳洛阳牡丹的盛名，就想去看看……可是班主说去临城碰碰运气要早早赶路，我又舍不得……就自己偷偷跑出去玩了……”

　　“牡丹的时节这也太早了些。”

　　“是啊，可是能到天子脚下来转转这样的机会，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情情切切说的柔肠百折话锋一转:“谁知道花没看成，还差点被坏人给……幸亏萧公子出手相救，否则还不知道要落到如何的下场。”

　　千秋节前夕皇宫。

　　西宫昭明殿内

　　安若正在跟沈娴冰撒娇:“母后，若儿给您寻了一个特别的礼物。”

　　“你呀，又带着小雪乱跑了吧。看我告诉你父王他怎么治你！”沈娴冰刮了刮安若的小鼻子吓唬道。

　　十几年过去了，沈娴冰自然宛如二八少女，天真而温柔。一看就是被人呵护备至从无半分愁苦。

　　沈娴冰微笑着叫过小雪，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公主被本宫给宠坏了，你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伺候的尽心尽力，本宫都看在眼里，在本宫心里早就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看待。你好好陪着若儿到时候也给你指一门好婚事。”

　　小雪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皇后娘娘，奴婢照顾公主是应该的，不敢居功。”

　　“本宫知道你一贯懂事，本宫特意让人给你也置办了几身新衣裳，你去穿来本宫瞧瞧。”

　　小雪喜不自胜的谢恩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这时，黄门官来报:“皇后娘娘，金陵郡王萧艾求见。”

　　“这孩子一向孝顺。”

　　沈娴冰发自内心的微笑。

　　安若不喜欢那个萧艾，觉得他太过于稳重又无趣，怎么看都是个呆头鹅。

　　“母后跟那个呆头鹅说话，都不看女儿的礼物了。”安若撅着嘴撒娇。

　　“好了，你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他一年只能来一次，在宫里不过个把时辰，你和他争什么。”

　　“母后这么说女儿倒是想起来了，安阳没事倒是总念叨那个家伙。”

　　“有这事儿？”

　　“是啊，前几天她还给女儿看过呆头鹅送她的扇子，那么个破东西，也值得当成宝贝，我不过借来看看，她还哭起来了！他若是敢拿那些破铜烂铁糊弄女儿，我非让小顺子把他轰出去。”

　　“你啊，礼物不在于贵重与否，心意最重要。”

　　“哼！”

　　“你若不愿见他，就去找你父皇玩吧，听说他给你准备了一匹枣红马。”

　　“母后好坏，怎么不早说！”

　　萧艾这才得了允许，殿内觐见。

　　“微臣拜见娘娘。”

　　“好孩子，你来了就好不用拘礼了。”沈娴冰招呼他走近一些。

　　他走了几步，离沈娴冰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垂眼站在一旁。他如今也十七八岁了，怎么说也是外臣自然还是要恭谨要避嫌。

　　“瘦了，也长高了。是个大孩子了。”

　　沈娴冰看着萧艾不自觉的又想到了他的父亲。

　　“你长得越发像你父亲了。”

　　安思喆对她这么好，当年的伤痛多数也烟消云散了，只是有些遗憾有些感叹造化弄人，但愿这孩子别跟他父亲一样懦弱。

　　“娘娘……”

　　“不说这些了，有意中人了吗？”

　　萧艾红着脸摇了摇头。

　　“人小鬼大，还知道害臊了。”

　　“让娘娘见笑了。”萧艾缓缓开口:“娘娘，臣给娘娘准备了一颗雪参，给公主妹妹准备了一株雪莲。恭祝娘娘芳华永驻……”

　　“你这孩子，买这劳什子，你自己的日子都过得清苦……”

　　“没关系的，臣知道娘娘素来节俭。所以这些都是臣自己去挖的。”

　　他恭敬地把雪参雪莲举过头顶，沈娴冰心里一动:“好孩子，我知道你孝顺。”

　　突然她看到萧艾的手腕还缠着纱布……

　　“你的手。”

　　萧艾慌张的藏了藏:“不碍事的”

　　“你呀，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本宫如何心安？”

　　“娘娘不必担心，臣会小心的。”

　　“有时间还是要多用功读读书。”

　　“谨遵娘娘教诲。”

　　“不过，男子汉也始终是要成家立业的。”沈娴冰若有所思:“你觉得安阳公主如何？”

　　“这……”萧艾显然是没想到皇后会有此一说。

　　“安阳率真，与你也是自小相识，听若儿说她对你也是一往情深，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看……”

　　萧艾微微叹了口气:“全凭娘娘作主。”

　　沈娴冰看了看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说了句:“你先去吧。”

　　“臣告退。”

　　沈娴冰摇了摇头，这孩子的性子和他爹如出一辙谨慎有余魄力不足。这一番试探他明明就不喜欢安阳，可是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这样的委曲求全真是恍如当年啊。

　　萧艾出了昭明殿，心里到平静了许多，当时虽然意外皇后娘娘会主动提及此事，可他心里明白，这大约是皇后能给他的最好的安排了。

　　出了昭明殿，拐进长廊，安阳红着眼睛站在那里。

　　她不争气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连个婢女都欺负我。”

　　安阳虽然也是公主，可是毕竟只是沈娴冰入宫之前，安思喆喝多酒宠幸了个婢女所生，一直不受待见。

　　刚刚她听说萧艾进宫了，她欢喜的穿了前年萧艾在皇后千秋节送她的裙子。手中拿着他惯用的折扇。上面题了一句诗: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原本她很欢喜的等他拜见过皇后娘娘后等他出来去跟他说几句话，可是安若公主身边的小雪穿了一身蜜合色宫装还戴了一支玛瑙的步摇。衬得肤色雪白像个瓷娃娃，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直让安阳自惭形秽。安阳呢样貌普通身材普通，走在人堆里就看不见了，明明身无四两肉可是骨架生来宽大，显得臃肿，配上这身衣服显得她脸宽如银盆。

　　小雪看到安阳这副落魄样子神情更加的倨傲，安阳向来不得宠而她跟着安若是她身边的大宫女，皇后娘娘又这么看重自己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安阳公主，您能不能先让我过去，奴婢要赶着伺候皇后娘娘，耽误了事，您担待不起。”

　　甬道这么宽，小雪分明是无事生非。可是安阳却奈何不得，只能带着她的丫鬟南乔忍过一时。

　　谁知小雪神情却更加倨傲:“安阳公主，明天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您就准备穿这个？”

　　安阳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她向来是无人问津的那个，衣服首饰都是嫡长公主安宁剩下的，身上这身天水碧色的衣裙还是前年萧艾进宫时送给她的，这是她第一件新衣服，可是就算如此，这衣服甚至都比不了小雪这件新衣服。

　　她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小雪冷哼一声小腰一扭径自离去。

　　受了奚落的安阳更加盼望着能见到萧艾，期待那人温柔的哄她，给她一个依靠。

　　萧艾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对她说话和颜悦色的人，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把他当做救命稻草，也当做心旌摇曳的梦。

　　风一吹，她头脑也清醒了些，想起乳娘耳提面命的那些话

　　“公主，您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早就到了该议婚的年纪了，这些事本不该老奴多嘴，可是您生母出身不高，又去的早，老奴从小一直伺候着你，自然也是为了您好。您看，这宫里皇后娘娘只手遮天，安若公主自然不必说，您看安宁公主，虽然也没有母亲在身边，可人家毕竟也是皇后所出，又有强有力的外戚。人家舅舅是亲王，可是咱们大齐唯一的一位异姓王——人家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安阳的乳娘也是真的替她操心:“可是，这婚事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做主，安宁公主早就议婚了，可是又怎么样？燕世子在宫里这么久，也没有给他们完婚。更何况——”

　　乳娘话锋一转:“更何况世子突然失踪，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安宁公主这婚事我看必有变故。”

　　安阳像霜打了的茄子:“那我能怎么办。我名分上是公主，过得日子连宫女都不如。”

　　“所以。您更要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

　　“怎么挣？”

　　“您看那金陵郡王，也是和您从小相识，他年年都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而且颇得娘娘喜欢，加上他为人宽厚，对下人都那么随和，你若是嫁过去必定可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安阳不自觉的开始联想，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像父王对沈娘娘那样对她，把她视若珍宝，想想她就露出了神往的表情于是她答道:“他……应该原本就是有些喜欢我的……”

　　安阳露出小女儿家的姿态有些忸怩:“你看，我及笄的时候他送了一套宝石头面，前年送了我那么漂亮的裙子，我才能穿一次新衣服去皇后娘娘的千秋节。”

　　乳娘看着她，不忍心打断她的回忆。

　　“去年，他送了我他惯用的折扇，这……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乳娘心知肚明金陵郡王这不过就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礼数周全罢了。乳娘趁热打铁的说:“既然如此，公主更不能放走这样的如意郎君了……”

　　安阳展开手中的扇子，还在等待萧艾出来。她把扇子摸了又摸，珍惜的贴在心口默默地说。

　　“为了你，我甚至去求了安若。我都这么放低姿态了，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她忘不了当时安若的居高临下，她把安若当做妹妹，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妹妹，我跟你说个小秘密……金陵郡王……好像偷偷地喜欢着我……”

　　可是她却那么目空一切，居然嘲笑自己:“真不知羞，被萧艾那种呆头鹅喜欢还要沾沾自喜。不过傻子配呆子，合适的很。”

　　萧艾出了昭明殿一拐弯见到了一脸想入非非的样子。想到皇后娘娘说的话，他深感无奈。可是他明白，他只能仰人鼻息伏低做小才能活下去，自从他知道当年金陵的惨状，他就明白只有讨皇后娘娘欢心他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而且娘娘有意赐婚，他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郡王……”安阳欣喜的跑了过去。

　　“见过安阳公主。”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不稀罕，只是……你怎么对我这么生分……”

　　“这话从何说起？”

　　“以前，你都叫我安阳妹妹的……”

　　“我们都长大了，不能这样不懂礼数。”

　　安阳委屈的嘟着嘴。

　　“哭过了？”萧艾关心的问。

　　“才没有……”话虽如此她眼泪却止不住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们，她们……她们都欺负我……”安阳哽咽的说:“就连小雪都欺负我……”

　　萧艾温柔的一笑，犹如瑞雪初融:“我当是什么事，女孩子之间的斗嘴，我总不好越俎代庖吧，更何况安阳妹妹是公主，自然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跟她们一般见识对不对？”

　　安阳点了点头。

　　“安阳妹妹的阳，是艳阳高照的阳，是高高在上的。”他弯腰从地上捧起来一点点细沙慢慢的撒下去温柔的说:“那暖阳是风沙霜雪都遮不住的……”

　　安阳被那个笑容晃了眼，她的心砰砰的跳着。

　　“我都听你的。”

　　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萧艾疑惑的看着她。

　　“啊……我是说我不会跟她们计较的。”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改口。萧艾只是浅浅的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