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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余易，在我几岁的时候，师父就说我与玄道有缘，於是立意收我为徒。

爹娘很支持师父的决定，他们觉得这一行的人挺会赚钱。

那时，战后不久，人们仍然穷得要命，别说是三餐温饱，一日能吃得上几口稀粥，已经叫得上相当幸运。

不但是人，就算是狗，也饿得皮黄骨瘦。

但你在街上决不会见到任何狗，因为早就被人拉入厨房宰了，做一品狗头锅的材料。

师父是数独门的掌门人，风水术数，医占星相，无一不精。

不少达官贵人与师父有来往，师父又常悬壶济世，因此镇上的人都对师父尊崇至极。

而我就是师父的第三个弟子。

师父为自己批命，他说自己总共会收四个弟子。

接着师父又叹息道：

师父其实弟子只收三个就好了，到第四个就是我的凶数。

师父是学命理之人，因此早对天命一事逆来顺受，虽然到头来预言灵验，间接被自己的入室弟子赶上绝路，师父也没有死不瞑目。

依稀记得那是梅雨季节，那日大雨滂沱，一个不打伞的少妇跪在宅第门前，没完没了的猛磕响头。

师父和我们出到外面，看到的就是那个披头乱发的少妇。

那少妇满额血水，血混着泥泞不停的滴下来，掉在水洼上，化为殷红的涟漪，形成一幕令人印象难忘的画面。

师父真人一露相，她的热泪再也克制不住，夺眶而出。

她求师父收留她襁褓里的孩子。

师父看了看，动容道：

师父这孩子发高烧，命在旦夕。

那少妇继续磕头，师父竭力阻止，还叫我们打开药箱，拿出棉纱替她止血。

於是我和两位师兄默默站在后面，听着师父与那少妇交谈：

师父我已不会再收任何弟子。

少妇我不是求你收他作弟子。

师父哦？

少妇徐师傅，我这儿子养不起，他有病在身，卖给你就是要你吃亏。

少妇我把他留在师傅的家，如果师傅能把他救活的话，就让他为奴为仆……他有命服侍师傅，这也是他的福分。

在那个动荡而饥寒交逼的时代，根本无人会去管这样的小生命。

反正是半死不活，那少妇才作出这样的抉择，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叩门求救。

师父是镇上的大好人，本着行善积福之心，便叫那少妇将孩子留下。

师父没有打算收那小孩为奴，便道：

师父孩子得的病不轻，我会尽力救治，但一切也只能听天由命。

师父三日后你再过来一趟吧！

也不知那少妇有否听得懂师父的意思，只是点头如捣蒜，一边千恩万谢，一边解下襁褓。

说也奇怪，我很记得那小孩交到师父手上的情景。

襁褓上缝着敖长歌二字，想来应是孩子的名字。

而那男孩约莫三岁，脸色苍白，再不救的话肯定会一命呜呼。

襁褓上除了那两个字，还缝上了一个日子，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显然就是他的时辰八字。

老实说，凡是研究命理的人，好奇心一定异常浓烈。

师父也是如此。

他一看到襁褓上的八字，就想为敖长歌批命。

有一点很奇怪的是，年月日的前面并不是甚麽数字，而是一些点和直线。

师父凭仅有的线索推算，一点就是一，两点就是二，直线写在前面，就是加五的意思。

在旧年代，女人不识字是很寻常的事，所以想出这种以点代数的方法，道理正如古人扎绳记事一样。

师父按照那八字演算，得知小孩将会化险为夷。

果然如师父所料，过了三日，纪九歌的病情有了好转，一双小目也有了神采。

尽管师父归因於那敖长歌命硬，我却认为是师父的医术精湛。

那少妇一直没有回来。

敖长歌自此成为孤儿。

师父后来打探消息，始知那妇人来自邻近的江苏省。

江苏省位於长江，淮河下游，省会是南京，也就是日本侵华的重灾区之一。

其时为一九五六年，日本战败也是恰好十年的事，而那少妇的丈夫原来是个日本军人。

当他遇到她时，她只是一个九岁左右的孤儿，在经历战火洗礼的空墙前嚎哭，竟令杀人如麻的他生起恻隐之心。

女孩在他的暗中协助下，躲在一间崩屋的地牢里，他偶然休班出城，就会向女孩送上救济品。

随着时光荏苒，女孩也慢慢长成少女。

一九四五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众多留在中国的日本军人万念俱灰，朝着国土的方向切腹自尽。

那日本男人也抱着自戕的决心，却想在临死前见那少女一面。

少女多番劝说不果，那日本男人执意自杀，却不知怎的被她救活，在她日夜呵护备至的照料下养伤，也因朝夕相对而在月下生情。

人死过了，就不会再想寻死。

自此两人相依为命，在小村落里定居，向地主租田耕作，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很多平民百姓因战争丧失至亲，因此对日本人深恶痛绝，那日本男人因怕露出破绽，平日便扮作一个哑巴，就这样瞒了几年，这对夫妇便有了孩儿。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亦好景不常，那日本男人因重病逝世。

少妇为夫立墓，碑上写了他的全名，一个日本人的姓名。

当其他村民知晓这件事，第一件所做的事就是毁墓，又将孤苦无依的两母子逐出村庄，有人甚至扬言要将小孩溺毙，那少妇连夜逃亡才保住儿子的性命。

两母子一路流落异乡，就来到了杭州，小孩病危，便寻到师父的宅第来。

照这个说法，敖长歌就是半个日本人。

师父叮咛我们要严守这个秘密。

郭嘉取自《先知玛雅的预言》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