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墨儿…墨儿…”

　　轻灵婉转的声音焦急的在耳边呼唤着，墨兰眼角滑下一滴泪。

　　她是死了吧。所以才会听见早已去世的阿娘在呼唤着她。

　　“墨儿，墨儿，快醒醒，别吓阿娘呀！”林噙霜看着双目禁闭，呼吸微弱的墨兰，眼泪簌簌而下。

　　手掌被一阵温凉包裹，独属于阿娘身上的淡淡兰花香萦绕鼻尖，墨兰缓缓的睁开眼，林噙霜焦急的面容落入眼帘。

　　“墨儿，你醒了！”林噙霜凑到墨兰跟前，左左右右的看着她。

　　墨兰看见林噙霜，眸子里满是震惊与欣喜，猛地坐起来，扑到了林噙霜的怀中，眼泪不住的落下来。

　　林噙霜以为墨兰是被吓着了，忙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墨儿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窗外苍绿的芭蕉叶一颤一颤，焕发着勃勃生机。

　　墨兰依偎在林噙霜的怀中，看着这久远又熟悉的院子，还有她亲爱的小娘，她明白了，她没有死，而是回到了小时候。

　　既然上天给她机会，让她再来一世，那她一定会牢牢抓住。盛家这一个个爬上高位，身为上位者施舍给她的那些怜悯她不稀罕。

　　一大清早，天刚灰灰亮，墨兰就起了身，将自己收拾打扮的干干净净，穿着身绣小云朵的淡紫色衣裳，头上扎着两个揪揪，绑着一对戴铃铛的小花，小巧可爱的孩子，走起路来铃铛微微细响，甭提多招人疼了。

　　望着墨兰离去的背影，林噙霜欣慰的笑了：“往日里让她给老太太请安她总推三阻四的不大肯去，昨儿落水后到像换了个人似的，身子还没好利落就一大早的起来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一旁的周雪娘笑道：“四姑娘大了，想是明白小娘您的苦心了。”

　　一进寿安堂，就瞧见庭院中间摆着个巨大的寿山石，一旁种着几株老松也是盛纮特意从盛老太太金陵老家运来的，边上种着的几盆盆栽看着平实无华，实则有不少都是名贵稀罕物。

　　洒扫的女使们见着墨兰，有一丝惊讶，要知道，往日里第一个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必定是六姑娘明兰，四姑娘第一个到还是头一遭呢。

　　“四姑娘安好～”女使们停下活计问安。

　　而往日都是高昂着头，趾高气扬的墨兰一反常态的对着她们点头笑了笑，而后才往寿安堂的主屋去。

　　寿安堂正屋，盛老太太正坐在檀香木的太师椅上摆弄着四足象首铜熏炉，她身后的小案几上搁着一只定窑秘色瓷花瓶，墙上挂着的是吴道子的真迹，还有一副王右军的字帖。

　　老太太身上穿着件团寿纹蜀锦衣裳，发间簪着一对福禄寿攒金丝簪子，通体瞧着就很贵气高雅，端庄威严。

　　听见动静，老太太放下手中的香压，略带微笑的抬起来头，见着是墨兰，她又拿起了香压，道：“你昨儿个落水了，怎的不多休息一会？”

　　墨兰乖乖巧巧的上前一步笑道：“祖母，孙儿没什么大碍，已经好全了，不信您瞧。”说着墨兰抬起手在盛老太太跟前转了一圈。

　　前世，墨兰总觉得祖母不是爹爹的亲娘，又不喜欢阿娘，祖母见着她也是一脸的严肃，看不出几分喜欢来，便不大喜欢来寿安堂。经历一世她才明白阿娘和爹爹想让老太太教养她的苦心。在老太太跟前教养过的孩子，即便庶出，那出说去别人都要高看一眼，有时候比如兰这个嫡女都还要得脸。而且老太太是勇毅侯的嫡女，身上拥有的产业财物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墨兰永远也忘不了，明兰出嫁那日，十里红妆，是多么的风光体面。有了老太太的帮衬，明兰这个无母的庶女，成了记名的嫡女，陪嫁的人口田庄无数，人人都夸明兰比公侯家的嫡女还气派。

　　后来盛家一个个都升官发达了，而墨兰失了梁晗的宠爱，近乎是一个下堂妇，盛家请她过府叙旧吃团圆饭，在她看来不过是上位者的怜悯罢了，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欣赏她的落魄与不堪。

　　她不甘心，她不服气。同样是庶女，凭什么明兰就能碰见一个浪子回头的顾廷烨，当上一品诰命夫人，而她却只能被夫君冷落，余生蹉跎。她对盛家有恨意，但她最恨盛明兰。在她看来盛明兰十分虚伪自私，什么不争不抢都是假的，有了盛老太太的抚养，她盛明兰可以掌家理事，也不需要争抢拼搏，什么好的东西就会送到她手上。而墨兰挖空心思，却怎么也比不过盛明兰。

　　明明盛明兰跟外男私会，还留了定情信物，她和齐衡的事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却一个个都觉得她清清白白，千万般的好。若盛明兰真的不在乎名利，只求一心人平淡过日子，她为何要拒绝李郁和何贺弘文这两个尚未成家没有妾室家境殷实的儿郎，转而嫁给顾廷烨这个死了原配，养了外室，忤逆父母的浪子，若顾廷烨没有那些个军功地位，盛明兰能瞧上他？

　　这一次，墨兰一定要百般讨好顺从盛老太太，抢在盛明兰之前留在老太太身边。要知道跟着老太太能得到的不仅仅是财物，还能学习到许多阿娘不懂也教不会她的东西，更有机会见识到许多的达官显贵，可以积攒人脉，赢得尊贵体面。

　　盛老太太扫了墨兰一眼，道：“嗯，瞧着是没什么大碍了，坐吧。”说罢继续鼓捣着她手上的香炉。

　　经历一世，墨兰也摸清了几分盛老太太的心思，她不喜林噙霜附庸风雅吟诗作画的一番作派，所以今儿来请安，墨兰没有带什么诗集画作过来。

　　祖孙俩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话。盛老太太可以无话，但墨兰不能干坐着，显得自己木讷。

　　“祖母～”墨兰甜甜的喊了一声，而后身子往前凑了凑，一脸惊艳道，“祖母压的香好漂亮，祖母可不可以教教我呀？”

　　不论男女老少，没有哪个不喜欢被人夸赞，尤其是孩童之言，更显真挚。

　　盛老太太听了墨兰这话，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欢欣笑颜：“那你坐过来些，祖母教你。”

　　盛老太太喜欢伶俐聪明，乖巧懂事的，不喜欢冒尖出头太有主见的，更不喜欢忤逆违背她意思的。投其所好，墨兰自然表现得十分伶俐，压香的基本操作她没一会就学会了，但她没有像前世那般逞强，逆着盛老太太，而是顺着盛老太太来，盛老太太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墨兰风雨无阻，日日都去盛老太太跟前请安伺候着。

　　冬日里雪花柳絮般洋洋洒洒落了一夜，乱琼碎玉铺了一地，在朝霞的掩映下泛着粼粼微光。

　　墨兰像往常一样早早得去寿安堂给盛老太太请安，刚一坐下，盛明兰就来了，这也是这几日头一回在寿安堂碰着盛明兰。

　　“给祖母请安～”盛明兰说着，拿着一个厚厚的兔毛抹额递到盛老太太跟前道，“祖母，这是我小娘亲手绣的，冬日严寒，这兔毛抹额最是保暖了。”

　　盛老太太见了盛明兰，还有她递过来的抹额，眉眼都笑开了花：“我正愁这冬日里冷呢。”

　　“瞧瞧，这绣花，多漂亮，你小娘有心了。”

　　“谢祖母夸赞。”

　　祖孙俩瞧着分外融洽，墨兰坐在一旁，倒显得有几分尴尬了。她小娘诗词歌赋了得，针凿功夫却比不过明兰小娘，所以今儿墨兰带来的是一个外头采买来的小手暖。林噙霜人本就不得盛老太太欢喜，经她手的东西，盛老太太更是不喜，显然明兰的礼物更得老太太的心。

　　照这趋势下去，盛老太太还是会选明兰。她不能输。

　　“祖母，我的香压好了！”墨兰假意一心扑在压香上，在熏炉里压出了一朵漂亮的梅花。

　　“哦？”盛老太太转头去看墨兰手中的熏炉，确实压的漂亮，她点头赞赏道，“聪明，一点就通。”

　　“四姐姐压的好漂亮～”盛明兰不吝夸赞着墨兰，转头对着盛老太太道，“祖母，我也想学压香，也想像四姐姐压的一样好看。”

　　祖孙三个人压了一会香，盛老太太各赏了些饼饵，就让墨兰明兰回去了。

　　盛老太太身边的向妈妈最了解她的心思，见着两个姑娘没了影，便开口问道：“老太太瞧着更喜欢六姑娘？不如跟主君说说留下六姑娘。”

　　“树大招风，我若就这么留下明兰，林栖阁和葳蕤轩那边能放过卫小娘？”盛老太太心里盘算的很清楚，盛纮一心想让墨兰过来，她若是收了明兰，岂不是惹盛纮不快，本就是隔着肚皮的母子，岂不要因此更生嫌隙。

　　从寿安堂回来后，墨兰关上门，坐在桌前，拿着新开的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练字，平心静气写了无数张，却越写越不能静心，气得她直接将刚练好的字给糊了。

　　凭什么明兰送给抹额过来老太太就对着明兰那么和颜悦色，那她这些日子卖乖讨好岂不是分外可笑？就因为她是林噙霜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做什么，老太太总觉得她像林噙霜，总觉得她不安分，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不公平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