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奋斗史

　　十五的时候富察琅嬅和弘历入宫请安，回来的时候又带回两个人——苏绿筠和陈婉茵。

　　正院外地上泼水洒扫，清爽异常。只迎门一卧榻，铺着八成新的褥垫，一张梨花木炕桌，摆着一松绿地镂空山水四方螭耳香熏，再往下是左右各四把鹊梅图案红木椅子。

　　众人已到齐，苏绿筠和陈婉茵上前行礼问安。富察琅嬅似乎是因为提前得知，表情管理极佳，柔声地叫了起，又说道：“苏妹妹和陈妹妹都是汉人，又一同从江南来，就同住一个院子吧，彼此也好照应。”苏绿筠和陈婉茵连忙答了是，富察琅嬅满意地点一点头，“大家都是一同伺候王爷的姐妹，素练，你来引见一下吧。”

　　素练手一引，“这位是青侧福晋。”苏绿筠和陈婉茵一同福身。

　　青樱梳着小两把头，簪以点翠装饰，额发覆在额前，盖住光洁的额头，唇上的胭脂涂得厚重，笑意倒是极为和善：“二位妹妹快起来。”

　　“这位是高格格。”

　　自打那日之后就一直抱病修养的高晞月也来请安了，她看起来有些恹恹的不精神，不过想到她病了好几个月，自然精神不佳。此时，高晞月面对二人的行礼，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位是李格格。”

　　见素练将舒莲放在自己前面引见，富察诸瑛脸色僵了一瞬。

　　　舒莲仔细打量一眼二人，苏绿筠一袭藕荷色长身苏锦褙子，只领口和袖口绣着花边，头上插着一支玳瑁流苏，别无赘物，这一番打扮，极其淡雅，却扬长避短，增色不少。陈婉茵面容清秀，穿着打扮并不出众。

　　　富察琅嬅含笑道：“二位妹妹先下去歇息，晚些时候王爷也该回来了。”又看向高晞月，“晞月妹妹病了许久，身子可好些了？”

　　　高晞月心中暗恨不已，好在她被拘在院子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没有立刻冲上去撕破富察琅嬅那张伪善的脸。星璇轻轻推一推她，高晞月回过神，扯起嘴角说道：“谢福晋关心，妾身只是换季，染了风寒，现下已经好多了。”

　　　富察琅嬅道：“底下人若是伺候不利，妹妹只管告诉我。”

　　　高晞月怔怔回不过神，抚着手腕上的赤金翡翠莲花镯，“与下人无关，妾身的寒症是娘胎里带来的，时常复发。”

　　　见她如此，富察琅嬅略微有些尴尬，“那就好那就好。”

　　王府里进来新人了，在府里掀起一片波澜。从前是大猫小猫三两只，叫李舒莲先一步怀上孩子，现在多了两个人抢食，如何不能让烦恼。除了舒莲一心养胎，高晞月一心养病，其余人的院子里纷纷飘起了坐胎药的苦味。

　　这日，许久没有出门的高晞月突然传了口信要来看望舒莲。舒莲得了消息，便命白蘋亲自出来相迎，高晞月一时进了屋，只见门外铜钩上悬着大红洒花软帘，明间是平日会客的地方，用一列雕刻着三多九如镂空图案的南海梨花木博古架将内室隔了开来，博古架上零星地陈列了一些瓷器，玉器，珊瑚雕等玩物。南窗下放着一张梨花木翘头大案，挡板镂雕五蝠捧寿纹。两边立着一对齐胁高的美人耸肩青瓷瓶，里面插着孔雀尾羽。

　　舒莲下了软榻去迎她，“外头天阴阴的，晞月，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高晞月与她一同坐下，“我病了许久，你怀孕的时候也只是让人送了礼过来，这不，我特意走一趟来给你赔罪。”

　　舒莲穿着家常的银红潞绸斜襟衬衣、软黄裤子，笑道：“就为了这事儿那倒不至于。我月份大了，福晋免了我的请安，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正愁着没人和我说说话呢。”

　　高晞月穿着桃红上衣，系着松绿地镶黑边马面裙，衣襟上压着一块透雕芙蓉的白玉珮，一听她说起福晋，嘴角就耷拉了下来，“舒莲，你觉得福晋是个好的？”

　　舒莲疑惑地瞧着她，“晞月，你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高晞月欲言又止，看了看伺候的白蘋，舒莲知机道：“没事的，白蘋这个丫头不会乱说话的。”

　　高晞月未语泪先流，恨恨道：“你可还记得手镯里的黑色药丸？！我托了人出去查，发现那竟然是能让女子断了生育的零陵香！”

　　“什么？零陵香？”舒莲一手护住胸口，一边问道：“那你——那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见她先关心自己，高晞月心中微微一暖，一张莲瓣似的娇美面孔失了往日的姣好颜色，“阿玛送进来的医女说了好好调养还是能养好，可是我，我只怕是她安慰我的话。”

　　医女？舒莲目光轻轻一闪，面上恼恨道：“真的是福晋下的手？！你对她从来没有不恭敬啊！”

　　高晞月露出森森笑意：“这镯子是安南的贡品，除了她还能有谁！”她又低下头去，声音伤感如一钩惨淡的下弦月色，“我知道我自己的出身不能和福晋比，便一心依靠她，只希望来日能求个一儿半女，不至于膝下荒凉，她却连这点念想都不给我！”

　　舒莲眼中忧虑之色愈来愈深，如一片浓厚的乌云，“她对你都这样……那我，那我和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啊？”

　　高晞月用帕子拭一拭泪，可算说到点子上了，她走这一遭，除了想揭露富察琅嬅的真面目，不就是想拉拢一下舒莲么？单打独斗是不行的，青樱、富察诸瑛就不用说了，高晞月看到她们就烦，新人里的苏绿筠和陈婉茵，她还看不上，挑挑拣拣的，可不就是只有一个舒莲了吗？

　　高晞月道：“舒莲，你可千万一定要小心啊。正院那里的坐胎药是一碗不落地喝着，万一你真的生下了王爷的长子，那福晋是不会放过你的。”她握住舒莲的手，“我们都是汉军旗包衣，我比你好点儿，有个好阿玛。但你比我强，至少没有被人不生不息地暗算了去。那镯子的秘密还是多亏你挑明，我记着你的情分，咱们日后姐妹同心，一定不会让福晋再害了人！”

　　高晞月的这一番拉拢显然手段稚嫩得很。舒莲故作迟疑，随即还是坚定地点一点头，“好，晞月，我不比你家世好，但是日后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高晞月感动地点了点头。舒莲命人准备了清水洁面，高晞月又喝了一盏热茶，这才回了泠音阁。

　　舒莲目送高晞月离开，右手抚上已经隆起的肚子，富察琅嬅这辈子可就没有一位事事冲在前头的贵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