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春愁（8）

此后，皇帝的心境已经平复不少，盛宠舒贵人之余很少再顾及到后宫诸人。

养心殿书房里，皇帝从堆积如山的折子底下翻出一本《治水要折》，仔细翻了两页，一张英挺面容露出几分笑意。

外头敬事房太监徐安请求叩见，周全提醒道：“皇上，是翻牌子的时候了。”

徐安捧了绿头牌进来，恭恭敬敬跪下道：“恭请皇上翻牌子。”皇帝的手指在墨绿色的牌子上如流水滑过，并无丝毫停滞的痕迹，他似是随口询问：“从前娴妃的牌子……”

徐安忙道：“娴妃被废为庶人，她的绿头牌早就弃了。”

皇帝轻轻“嗯”一声：“那重新做一个绿头牌得多久？”

“很快，很快。”徐安听出点味儿，忙赔着笑，抬起头觑着皇帝的神色，眨巴着眼睛道，“皇上的意思，是要重新做娴妃的绿头牌么？”

皇帝摇头道：“朕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他的手指停留在“慎贵人”的绿头牌上，轻轻一翻，那“嗒”一声余韵袅袅。皇帝懒懒道：“这些日子都在舒贵人那里，是该六宫里雨露均沾，多去走走了。”

连着数日，皇帝都歇在阿箬宫里，一时间连得宠的舒贵人都冷淡了下去，人人都云慎贵人宠遇深厚，长久不衰，是难得一见的福分。而另一边，宫中却开始隐隐有谣言传出，说起皇帝又再提起娴妃，恐要把她恕出冷宫也未可知。

如懿自知皇后和贵妃不会坐视她出冷宫，所以她只能兵行险招。

——冷宫里的乌拉那拉氏被人下毒了！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正是慎贵人陪侍在侧，一听关于如懿之事，慎贵人便冷下脸道：“底下人也太不会当差了。冷宫里的乌拉那拉氏，死了也就死了，值什么呢，说了也不怕脏了皇上的耳朵呢。”

皇帝神色微冷，慢慢道：“你跪安吧。这些日子都不必到朕跟前了。”

阿箬慌忙跪下，眼神慌乱：“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不知做错何事，还请皇上明言。”

皇帝嘴角蕴着一抹冷冽的笑意，眼中寒凉如冰渊：“许多事，你一开始便错了，难道是从今日才开始错的么？”

皇帝由着小太监替他穿上海蓝色金字团福便服，扣好了玉色盘扣，厌弃地看阿箬一眼：“出去吧！”

殿外周全含了一抹恭顺的笑意，目送着阿箬扶着宫女新燕跌跌撞撞地出去，不由得钦佩地望了望内殿一眼。伺候皇帝这么些年，他不是不知道皇帝的脾性，也比旁人更清楚，慎贵人这些年的盛宠之下，到底是什么。皇帝这一抹今日才肯流露出来的厌弃，实在是忍得太久了。

皇帝低声道：“冷宫里是怎么了？”

周全忙道：“据太医回禀，是中了砒霜的毒，还好乌拉那拉氏庶人和惢心午膳用得不多，所以中毒不深。”

皇帝冷笑道：“看来朕才放出点风声，便有人沉不住气了。只是朕没想到，她们竟沉不住气到这地步，居然要杀人灭口。”他眼底添了几分焦灼之色，口气倒还沉稳：“朕去瞧瞧她。”

周全忙道：“冷宫忌讳，皇上金尊玉贵，可去不得。”

皇帝淡淡笑道：“旁人可以去冷宫杀人放火，朕连瞧一瞧也去不得么？上回冷宫失火朕也去了，这次不过是再往里走一步，那便怎么了？”

周全情知劝不住，只得扶了皇帝上轿，向冷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