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春愁（3）

储秀宫内，竹心和白薇喜滋滋地记录着金海棠花福寿大圆桌上堆着小山似的物件，一眼扫去，料子有上用金寿字缎二匹，江南的绿地五色锦八匹，轻容方孔纱八匹，各色彩绣的云锦蜀缎共十八匹。另有金镶珊瑚项圈一对，金松灵祝寿簪一对，榴开百子镶嵌珠石翠花六对，赤金点翠镶嵌抱头莲四对，一匣子白净浑圆的南珠，半尺高的紫檀座羊脂白玉观音并一对以玛瑙、珊瑚、玉石和金银打造的和合二仙盆景，模样活泼，几可乱真……金灿灿地眩了眼眸。

竹心“哎哟”一声，捧着一对晶光琉璃的水晶玻璃瓶，道：“这是西洋来的香水，从前只给皇后娘娘宫里的。如今咱们宫里可是独一份儿的呢。”

白薇笑道：“还不是内务府孝敬咱们储秀宫的。”

鸿雪轻轻笑了笑，让人将小磊子叫进来。如今小磊子也被称一句“磊公公”了。见了鸿雪，忙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鸿雪让他起来，看着他们三人，浅笑着说道：“你们三人跟我这么多年，可谓劳苦功高。白薇就不必说了，竹心和小磊子是打从潜邸时就伺候我的，一直忠心耿耿。我如今封了妃，少不得也赏赐你们些东西。”指着一旁桌上放着的三个红木匣子，“这是我额外赏你们的。”

小磊子“扑通”一声跪下，扬声道：“奴才忠心小主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何况皇上已经赏了奴才们半年奉例了，担不起娘娘的赏儿。”

鸿雪摆了摆手，慢悠悠弹了弹指甲，道：“皇上是皇上，这是我额外赏赐你们的，也是为了你们的忠心。”如此，三人这才叩头谢了恩。

鸿雪慢慢转着手上的鸽血红宝石戒指，笑了笑道：“眼下不比以往了，储秀宫上上下下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你们呢，我一贯是信得过的。这些子东西于你们而言是贵重，但对于我来说，赏了就赏了，也是为着你们的忠心。还有告诉底下人千万别因为外头的黄白之物晃了眼，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她的话语虽轻，敲打之意却浓，三人俱都表示忠心，不敢背叛主子。

到了三月里的时候，天气渐渐和暖。好似一夜里春风化雨，饱满了柳色青青，桃红灼灼，饱蘸了雨露润泽，洇开了花重宫苑的春天。

时气见好，皇后的病也逐渐有了起色，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威胁，再过得几日，居然大好了，恢复了每日的晨安定省。

皇后穿着一身家常的湖水蓝绣莲紫纹暗银线的绡缎宫装，头上的宝华髻上缀了几点暗纹珠花并凤钗，脸色红润，不见病色，她蔼然微笑：“敏妃为皇上添了个健壮的阿哥，诸位妹妹也要多加努力啊。子嗣繁茂，我大清朝才能千秋万代。”

鸿雪姣好的面容间更添了几分温和之气，金累丝的珍珠红宝流苏颤颤垂到耳边，“有赖皇后娘娘福泽。”

皇后新丧爱子，还要装着大度，简直如椎心泣血一般，缓过一口气来，慢条斯理道：“还有慎常在，皇上多去你处，记得多吃温热进补的东西，早日怀上龙胎。”这些日子皇上一个月里头除了储秀宫，有十来天召幸她的。

慎常在一袭洋莲红绣兰桂齐芳五色缎袍，此时听到皇后唤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垂了脸应了声“是”。

嘉嫔自生了四阿哥，恩宠反倒不比以往，慎常在又是和她同居一宫，叫她如何按捺得住？嘉嫔轻轻哼了一声，拿绢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慎妹妹的气色真好，看着白里透红的，跟外头廊下的桃花似的，粉面含春啊。看妹妹这满面春风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昨儿皇上是歇在你那里了。”

慎常在听她语气含酸，便讪讪地笑笑：“姐姐说笑了。”

“说笑？”嘉嫔轻嗤一声，“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说笑？”

贵妃略略理了理领扣上的翠玉兰花佩上垂下的碎玉流苏，“妹妹日常见着皇上，恩情长远，自然是把这恩宠当说笑了。不比咱们，三四日才见皇上一次，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敢说笑呢。”

皇后和颜悦色地笑道：“好了，都是伺候皇上的人，慎常在体贴皇上心意，是她的本事。”

贵妃唇边凝了一点笑涡：“可不是，妹妹如今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听说不日还要抬了贵人呢。若是有了皇嗣，指不定就和敏妃一样，做一宫主位了呢。”

鸿雪拨着手腕上一串明珠绞丝钏出神，慢慢道：“贵妃所承雨露也不少，想来这喜讯必定落到贵妃身上。”

贵妃一噎，皇后忽然虎起脸，“好了，眼下宫里人少，你们就这么多酸话！”顿了顿又道：“太后本来打算选秀，可端慧太子刚过世，皇上也无心操办。太后便选了几家公卿的格格养在身边，想来咱们也能多几个妹妹说话了。”

如此众人也都没了说闲话的心思，一一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