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南枝（4）

这日清晨起来，鸿雪匆匆梳洗完毕，便去富察氏宫中伺候。为了起居便于主持丧仪诸事，富察琅嬅便一直住在就近的偏殿。

今日是举哀的最后一日，明日就是正式的登基大典，一点儿也疏忽不得。

炎夏暑气退散，偶尔一两阵风来，也隐隐有了清凉之气。

前头隐约有人说笑着过来，鸿雪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高晞月与金玉妍亲亲热热过来，晞月见了她，扬眉笑道：“入宫这几日，妹妹都还住得惯么？”

鸿雪道：“劳姐姐费心，一切都好。”见晞月神情欢喜完全不加掩饰，心想大约抬旗之事是真的了。

三人同行，到了偏殿门口，碰巧遇见了青樱，鸿雪和玉妍如常退开半步，屈膝行礼，高晞月却只笑吟吟望着青樱：“妹妹好早啊。”

高晞月这般直呼“妹妹”想来是有备而来，潜邸中的身份，如今已是变了。青樱自知情势不同往日，先与晞月见了个平礼，方含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主子娘娘梳洗完毕，进去正好呢。”

晞月颔首：“妹妹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啊。我还以为妹妹睡惯了王府的热炕头，不习惯紫禁城的高床大枕，半夜醒来孤零零一个，冷不丁吓一跳呢。”

青樱眉心微微一蹙，面上倒还笑着：“高姐姐惯会说笑。皇上为先帝守孝，这些日子都在养心殿住着，难不成姐姐还有皇上做伴么？”

晞月居高临下瞥她一眼：“妹妹千伶百俐，以后可算棋逢敌手了。景仁宫的乌拉那拉皇后，大约会和妹妹一样有空，一同闲话家常呢。”说罢，晞月向玉妍招了招手，亲热道：“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跟我进去！”

玉妍答了声“是”，瞟了青樱一眼，得意地挽上晞月的手，亲亲热热地进去了。

鸿雪可不敢如此给青樱没脸，周到地行了礼才离开。

这一日灵前哭丧，晞月理所当然跪在青樱之前。富察氏一句言语都没有，反而待高氏比寻常更客气。殿中人最善见风使舵，一时间也改了昨日惊诧之情，待晞月更为恭敬。

哭灵的日子虽然乏倦，但真当自己是竖在灵前的一支烛台，或是被金丝细绳扎进了素白帷幔，时光倒也过得快了许多。

到了午膳时分，便由着琅嬅、晞月和青樱到偏殿侍奉太后用午膳。鸿雪一个名分未定的格格是没有这个资格，她也不想要这个资格，强撑着回自己殿中歇息，只觉得精疲力竭，连抬手喝茶的力气也没了。

竹心吩咐了一声，立刻便有小宫女上来，捶肩的捶肩，捏背的捏背。还准备了热水正要给鸿雪烫手保养肌肤，就着竹心的手喝了一盏茶，缓和了神色，道：“今日是最后一日举哀了。可算是熬过来了。”

竹心低声道：“奴婢听说前头定了皇上的年号是乾隆，真真是个兴隆旺盛、气象一新的好年号。”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吵闹了起来，似乎有人声喧哗。鸿雪蹙了蹙眉头，竹心出声询问：“怎么回事？”

外头守着的小磊子推了门进来，道：“小主，苏格格像是疯了呢，满脸是泪跑到青福晋那里去，闹着见青福晋。”

鸿雪乍然变了脸色，道：“这是在宫里，她这是做什么？”

小磊子道：“奴才猜测是和三阿哥有关。主子娘娘派人带走了三阿哥。”

鸿雪当下明白，皇后亲生的二阿哥永琏已经在阿哥所抚养，那么身为小小一个格格所生的三阿哥，更没有留在生母身边养育的理由了。

竹心道：“小主，你说青福晋会帮这个忙吗？”

发丝拂在她玉白的脸颊上，鸿雪道：“不会，以前在潜邸的时候，主子娘娘还肯听青福晋几句，那是彼此身份地位的约衡，而非真心。三阿哥是主子娘娘派人带走的，这是祖宗规矩！”她顿一顿，“这件事，这件事，她是求谁都没用了，只能自己受着。”

青樱没办法，绿筠也没有办法，硬忍着伤心到富察氏跟前谢恩，说自己方才是糊涂了，现在清醒过来知道了主子娘娘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