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1）

初夏，卯时未到，晨光便已遍洒宝亲王府的各个院落，正撸着袖子劈柴的粗使太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滴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再搓了搓，便又拾起右手边的斧头劈了起来。

穿着水红袄儿，松花绿裤裙的素心嫌恶的瞥了那劈柴的太监一眼，掏出帕子掩了掩鼻尖，冲着厨房喊了声：“都动作快些，福晋都起身了，你们还磨磨蹭蹭的，要是误了事儿，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砍柴的，扫院子的，担水的粗使宫女太监们闻声全都放下手中的活儿，腆着笑脸向素心行礼问好。

素心自恃是福晋的陪嫁丫鬟，身份不一般，只是端着脸子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手中的活儿。

东边的厢竹帘子被撩开，走出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圆脸太监，口中殷勤道：“什么风把素心姑娘给吹来了？膳房忙乱得很，可别伤了姑娘哟。”那圆脸太监一边打招呼，一边笑容满面地打了个千儿。

素心脸上露出了点笑意，却是受了全礼，问道：“吴公公好，福晋这时刻就要起了，萱草堂的膳食都预备齐全了？”

吴公公笑得恭谨：“昨儿我可是嘱咐了这些奴才们鸡鸣第一声就要起来忙活儿。哪里敢误了萱草堂的事儿啊。”

素心点点头，“既做好了，还不快取了来。”

吴公公赔笑道：“姑娘别着急，福晋的那盏羊乳羹已经炖好了，正温着呢，就只差粥品还欠些火候，等福晋传膳那会子也都尽好了。”

素心皱着眉头，还未说话，澄心堂青福晋身边的阿箬也到了，扬声道：“吴公公，我们主儿的膳食可备好了？”

吴公公暗自叫苦：这两位姑奶奶怎么就凑到一块儿了？

小福子脑子活泛，立马迎了上去，“阿箬姐姐来了，青福晋的膳食早早地就备下了，在灶台上温着呢。小的这就带阿箬姐姐去取。”说着，领着阿箬进了厨房。

素心气急，指着阿箬的背影，“吴公公这是什么意思？！澄心堂的好了，我们萱草堂的却要等等？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吴公公道：“姑娘误会了，青福晋那儿的膳食是由奴才的徒弟做的，福晋那儿的膳食才是奴才亲自操刀，姑娘您说，奴才能不尽心尽力吗？慢工出细活，所以才慢了些。”

素心缓了缓语气，口中却道：“也就是我们福晋脾气好，不然，哪家的妾室做成她那样儿……”到底顾忌青福晋的家世，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

这话儿吴公公可不敢接，忙招手叫了个小太监去提食盒，再恭恭敬敬地把素心送出了厨房院子。直到素心的影子看不到了，吴公公才收起笑脸，转身回了罩房。

小福子刚送走了阿箬，瞧见师傅坐在椅子上锤着腰，乖觉地上前帮着揉腰。

吴公公眯愣着眼，说道：“阿箬那小姑奶奶可送走了？”

小福子道：“师傅您就放心吧，我哄得好好才给人送走。”

吴公公“嗯”了一声，有意指点徒弟，说道：“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容易，每天候到三更半夜才能歇着，夏天呢，这簟席还凉着呢就得起身。冬天就更不用说了，这炭盆还没点起来呢。好容易伺候好了府里大大小小的祖宗，还有这人情往来要打点。这些，你可要做到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