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请客

　　在那座充满童年的农场里，我和阿树一起奔跑，一起欢笑，一起读书，跑着跑着，我们就长大了。我没有太多朋友，唯独他一个。我的性格比较安静，偏向于软弱，并不太想据理力争，争得你死我活、面红耳赤又何必。所以，班上时不时会有与我争锋相对的，我都不会去理睬，时间久了，就被爱挑事的同学们看不起。

　　“看什么书啊，何麓，整天就知道捧着破书看看看！...”

　　我习惯性地捧着国外文学坐在树荫下默读。那时班里的胖子一下子窜出来打掉了我的书，并把我最心爱的书拎着一只角在头顶甩，书快被扯坏了。

　　我忙站起来，伸手却够不着:“还给我。”

　　他用力把我推了一把:“偏不，你求我啊，哈哈哈！”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顾不得有多疼，咬牙切齿地瞪着胖子，硬生生却毫无气魄地挤出一句话:“还给我啊....”

　　他没有理会我，把我的书往地上一摔，我的枫叶书签掉了出来混在泥泞里，他差不多两百斤的块头在我的书本上不停踩踏着，我的鼻尖浓浓地酸了一阵，这可是我积攒了几个月的钱去买来的书，格外爱惜。

　　恨意油然而生。

　　我咬了咬牙，握紧双拳，冲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倒，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一推往后踉跄了下:“好啊臭小子！”

　　正当那群人把我聚拢要向我开战时，阿树出现了，阿树双手执着一把木棍，与他们厮杀起来，我立刻捧起地上的书本，拍了拍灰尘，好在没怎么损坏。我想冲进去帮阿树的，被他大喊着后退了几步:“你给我躲远点！我来！”

　　寡不敌众，他还是挂了彩。

　　夕阳下。我们并肩坐在学校的后山，望着远处橘黄的太阳，我责备道:“你傻啊，那么多人，干嘛不跑，反正我书没坏嘛。”

　　他有些不服地撇了撇嘴:“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谁让他们老欺负你来着呢。”

　　我转头微微笑道:“谢谢你，阿树。”

　　“哎哟，我们都几年交情了，朋友有难我能不帮吗，谈什么谢谢不谢谢的，”他一把勾过我的肩膀，“你要是再这么书呆的话，我可不帮你咯！”

　　“哈哈哈，好了啦....放开我.....”

　　“喂！何麓！”

　　“啪”

　　随着脑门一阵剧痛，我从回忆里跌了出来，晃了晃脑袋，额头被这家伙揍了一巴掌，还隐隐作痛。我有些茫然:“啊？怎么啦？”

　　“你想什么呢，红药水都快涂完了。”他指了指我右手边端着的药水瓶，我这才发现我左手的棉签棒进进出出好几下了，涂了伤口不知道几回。

　　我忙收拾好药水瓶，利索地帮他贴好纱布，缓缓说道:“这样应该差不多了，会好的快点。”

　　“很难看耶。”​他一脸嫌弃。

　　“总比暴露在空气中细菌侵蚀伤口好吧。”

　　“可是，这样捂着不透气....”

　　“放心吧，我买的是透气性很好的纱布。”​他还想说什么，被我伸手打断，“就这样，别说了。哎，你难得来一次我们学校，晚上我请你吃夜宵怎样？”

　　他的眉头松开了:“好呀，话说你工资发了？多少？”

　　我一脸洋洋得意:“7500。”

　　“哇塞，真羡慕你，我上个星期刚发了工资，才5400。”

　　“也很好啦，我俩加一块也有万把块了，离梦想越来越近了。”

　　“什么梦想？”​他歪了歪脑袋看我。

　　“环游世界啊。”​我推了下他的肩膀。

　　正当我们聊的起劲时，门开了，传来麦穗不耐烦的声音:“进来门也不关好，这万一有盗贼咋办？....咦？这是？”

　　我瞅了瞅他，忙站起来介绍起来:“哦，这是我室友。”

　　麦穗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哈，我叫麦穗，我姓麦，单名一个穗。”

　　阿树也站起身，象征性地笑笑:“我叫高树，一棵树的树，我是这家伙的......”​他下意识地在我的身上游离着视线，我忙接过话茬:“哥们儿，好哥们儿，铁打的！哈哈哈！”

　　阿树征了征，转了转眼珠，随后拍了下我的肩膀，问我:“对了，小麓，你好像说要请客是不是？”

　　“呜？”​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家伙立刻转向麦穗，理所当然地说:“麦老兄，你也来吧，反正他请客。”还没等我急得捂住他的嘴，他又添油加醋了一句:“想吃啥尽管说。”

　　麦穗毫不客气:“真的？小麓老师，谢谢，就这么说定了。”

　　晚上大概六点左右，​阿树领我们到了他口中的美食一条街，这地方可真是偏僻，我们一路坐出租车坐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的样子，这座城市不大比较紧凑，二十分钟相当于长途。我不停抱怨他为什么挑了这么远的地方，而且不应该我来挑地方吗，毕竟我做东啊。他嘿嘿一笑，因为想吃嘛。就这简单的五个字略带撒娇的含义就把我说服得无话可说，在别人眼里，阿树是个懂事的大男孩，只有我知道他的真实性格，也只有我一味地惯着他，有时候抽他的手在看到他装可怜的眼神上又停留在了半空。

　　到了一块热闹非凡的小集镇，门口一排海鲜酒楼，我隐隐约约闻到鱼缸里的腥味，不禁皱了皱鼻子。一座拱门，望过去，两排望不到终点的小吃街，冒着香气的油烟，人头在灯光下攒动，很像我俩一起来过的曾厝垵。我们随便找了一家海鲜排档，踩过湿滑的地面，挑了一只龙虾和草鱼，点了几个家常菜，阿树还想着点什么，我立刻拽了拽他的衣角​让他克制点。

　　他好像知道我的意思，转头问我​:“你要喝什么？”

　　“我....”

　　还没等我回答，他招呼老板:“再来三瓶啤酒，雪花的！”

　　“喂，我.......我不会.......”​明知道我不怎么喝酒，我都不晓得踩了几下他的球鞋。

　　他冲我笑了笑，好像在说，没事，开心嘛。开心个大头鬼，我瞪了他一眼，拉着麦穗先去找位子。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坐在外面吃晚饭了，想想应该有二十年了吧，小时候的夏天傍晚，父亲做好一桌饭菜，把折叠的饭桌​搬到屋门口，摆一瓶啤酒，听一曲农场奏乐，吃着可口的饭菜，阿树调皮地去接父亲的啤酒喝被父亲发现的一瞬间倒入我的饭里，结果被父亲一顿说教。唉。托着腮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路，眼神冗长。回不去了......

　　菜都上来了，阿树像个主人似的招呼我们吃菜:“来，别客气，今天我......他买单，尽管吃。”​说着，夹起一块鱼肉，放嘴边吹了吹。

　　他还真是毫不客气，我轻叹，端起他给我倒好的啤酒，喝了一口，一阵苦涩在唇间游离。

　　麦穗睁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俩，好奇地问:“你俩还去过厦门玩呐，真好，羡慕。”

　　阿树举起酒杯，略微抬了抬头，望着朦胧的月色，感慨着说:“是啊，差不多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

　　我补充:“大一的第二年的暑假。”

　　“对对对，我跟你说啊，那个厦门那边很好的，地面很干净，大海也很漂亮，房子都.....”

　　我默默地看着他对麦穗一阵惊涛骇浪的叙述自己的经历，而麦穗张着小口呆呆地望着。我一阵鼻酸。也是那个夏天过后，我们就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