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辰（上）

从车上下来，大家都忙着搬运和分发物资，食物，药品，生活用品...每一个人都全心地投入其中。

许窈发完药回来时天色已暗，洪水不仅让很多人无家可归，也带来很多疾病，感染和外伤是最常见的，她曾在航医部门兼职过，能在这方面帮上一些忙。

简单洗漱完，艾经理叫她一起讨论明天的救援安排。

在半路碰上了顾南亭，两人便一起回来。

暗紫色的夜幕渲染了整个山林，天空安宁静谧，渐渐变成浓郁的墨黑色。点点星子坠在天边，忽明忽闪，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触手可及。

踏上最后一层土石堆砌的篱笆台阶，刚抬头，便看见站在前面的倪湛。

微弱的天光有些萧索黯淡，他的身影清瘦而孤桀，分明的轮廓静默得像一幅素描画。

他背对着他们，站在最尽头，看着远处那片明亮的河湾，在他之上，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云雾霭。

许窈忽然心口一紧，轻声唤了声他的名字。

他今天一直都很沉默。

倪湛转过身，神情很淡，眉宇间有一些挥之不去的颓靡和阴翳。

顾南亭“我们和艾经理商量了一下，已经分好组，明天去王家坪。”

顾南亭走过去，站到倪湛身边。

倪湛微微点了下头，眼睑低敛，却没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顾南亭忍不住开口。

顾南亭“在车上就觉得你不对劲，想什么呢？”

他都能看出来，说明他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许窈捏紧手指，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他这样了。

倪湛又抬眸看向远处，双手交叠，拇指轻轻摩挲着另一个骨节，过了半晌才回答。

倪湛“来到这儿，让我想起小时候老家的夜晚，也和这里一样，没有什么灯光，只有满天的星星。”

他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倪湛“初中有一年，我们那发大水，我们一家人就爬到屋顶上，等着别人来救援。时不时就会飘过一些动物的尸体，还有一些...不知是死，还是活的人。”

洪水毁了他们的一切，那时候，他穷得连学杂费都交不起，连上课的书都是捐来的，捐书的，就是像顾南亭那样大城市的孩子。

顾南亭微微一愕，抬头看向他。

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脸上神情淡淡，好像说的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深处所蕴藏多么强烈，压抑的痛楚。

他从来都是一个敏感的人，他在乎很多东西，他也会嫉妒，会憎恨，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甚至从骨子里透着卑劣和自私。

他并不是表面上那么衣冠楚楚，体面温和。

倪湛回头看了眼顾南亭，低头笑了下，他或许还不知道，当年他也曾嫉妒羡慕过他。

大学那会儿，他就是个穷书生，打篮球连个球鞋都买不起，他自卑敏感，宁愿在球场外远远望着，也没上场比赛。

他的第一双球鞋，还是顾南亭送的。

不是每个人都是被命运眷顾的宠儿。

更多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