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火烧云格外鲜艳,妖娆。
“孩子眼角膜破损,需要一人志愿捐献一对才能进行手术。”
街道堵塞,警车的灯光闪烁,救护车呼啸而来,把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抬上担架。
一名医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缓缓道。
“这可怎么办?现在的人多珍惜自己的视力,怎么肯呢?”
孩子的母亲急得把手里的香奈儿手包捏变了型,对自己的丈夫叹息。
一场车祸,引来了众多人围观。
有看戏的,有路过的,有的叹息的。
人们遗憾的声音围绕在一行人耳畔,嘴上说的好听,却没一个人站出来。
“大人的真的——”
“叔叔,用我的吧。”
男人的话被一听上去还很稚嫩的童声打断,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昂着头站在医生面前。
“小朋友,你家长呢?”
医生皱紧了眉头,四处张望孩子的家长。
小男孩眼底一沉,眼角弯了。
“没呀,我是个孤儿,没有爸爸妈妈。”
“做手术这件事需要跟家长商量,你这么小,真的要捐吗?”
医生还是不同意,闲暇之余担忧看了眼担架上昏厥的男孩,心里很纠结。
用吧,这男孩是个孤儿,成了盲人该如何是好?不用吧,这家长又不挠不休,爱子如命。
小男孩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斟酌了一会儿才说。
“没关系的,夭夭会陪着我的!”
男孩儿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地看着他。似乎是为了回应小男孩的话,男孩儿怀里的猫咪配合地叫了一声,很奶,似乎才几月大。
受伤男孩的父亲有些疑惑男孩的无所谓,按常理来说,是个正常人都会又哭又闹不会捐,更不可能笑嘻嘻地自愿捐献。可这个男孩……
“感觉他过分成熟,是不是?”
受伤男孩的母亲深深看了那个男孩儿一眼,对丈夫说。
“嗯,就算以我们大人的角度来说,也不可能表现得和这孩子一样无所谓。”
“那又怎样?趁现在小珩的视觉神经还鲜活,要尽快进行手术,完美恢复的可能性才更大!”母亲急了,抓住丈夫的肩膀。
“进行手术需要大人签字的呀。”
医生蹲下来,直视小男孩那好看的大眼睛。
“我签。我是小大人了。”
小男孩依旧笑着,眼底的一丝情绪飞逝而过。
“医生,快给小珩进行手术吧,我们出双倍价钱!”母亲抱起地上的小男孩放进救护车箱里,竟有些强人所难的意味。
“薛栎!”
丈夫紧锁眉头,声调拔高。
“干什么?穆辉城,到底是儿子的眼睛重要,还是钱重要?!”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穆辉城我告诉你,这孩子是自愿的,钱我们也替他付,还有什么不可以?”
薛栎咆哮着说,眼框的泪眼看就要决堤。
“可是,我们这样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吗?这孩子没有家长,以后——”
“他不是有那个夭夭吗?”
薛栎冷笑,指着男孩儿怀里的白猫道。
穆辉城一噎,有些无话可说——人和猫能比吗?自己贤惠的妻子怎么这样不理智了?
医生摇头,对一旁的助手叹了口气:“去XX医院准备手术吧。”
一路上救护车刺耳的呼啸在耳畔回响,小男孩蜷缩在穆珩旁边,眼神有些空洞。
“夭夭会一直陪着我的……夭夭不会离开的……”
他的嘴里喃喃着,十句话有八句话都和夭夭有关,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一旁坐着的护士勉强听清。
“小朋友,你别怕,等会儿睡一觉就好了。”护士微笑安慰说。
“醒了和睡了也没区别了。”
男孩儿瞥了她一眼,嘟囔说。
“你怕吗?”
你怕吗?
这话刺激地小男孩身体一颤,护士以为他怕了,刚要出声,就被他憋了回去。
“不怕,再怕的也见过了。”
“啊?”护士被他说懵了。
男孩儿不再说话,睁着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似乎享受着最后能看见的时光。
护士也不自讨没趣,翻着手里的资料。
一路上鸦雀无声,安安静静,只有救护车外的喧嚣。
到达医院,护士和医生将昏厥的男孩抬进手术室,等待着另外一个男孩。
和他们说话的医生姓罗,他拿出合同和笔,最后问了男孩儿一遍。
“你真的决定了吗?要是捐了,以后你就看不见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都说是美丽的世界了,他要是看不见了,他的世界不就不美丽了吗?”
男孩儿抬眸淡淡道。
“我没有爸爸妈妈,他有。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美。”
说罢,男孩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黑笔,让罗医生蹲了下来,自己熟练地翻开合同,在乙方写上自己的名字。
——傅臣。
薛栎拿过合同,看都不看就在甲方写上自己和丈夫的名字,看着罗医生把傅臣送进手术室,心里的石头才轰然落下。
“这个男孩儿肯定是个天使。”
薛栎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挽着穆辉城的手臂感叹。
穆辉城敷衍点点头,心里一直在思考傅臣的来历。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怎么会这么老成?翻开合同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做过很多次这样的动作。
这个男孩儿的性情不符合这个年龄。
穆辉城是个科学家,眼睛和心思都比旁人细腻得多。
薛栎则是一个动物学家,如果用她的话来讲,那么傅臣就像一只幼鹰,本还在学习的年龄,却早已熟悉了天空。
“手术中”三个字亮起来红色的光,傅臣躺在手术台上,在麻醉药起作用的前一刻,最后看了眼昏睡的穆珩,似乎要深深记住他的模样。
“别怕,很快就好的。”
这是他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很快就会好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谁讲的。
麻药开始生效,傅臣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