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京，涩谷区五

一九二四年一月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从冬天的浓雾中露出脸来，上野教授就醒了。他发现秋田犬很久才会叫一声，甚至说，几乎从来不叫。所所以那天早上，小八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待在主人的床脚，等他醒来。看到小八卧在地上，上野教授立刻微笑着把它抱了起来。

“小伙子怎么啦？”他的语气中充满对崭新一天的期待，“饿啦？好，咱们下楼。”

他没有换衣服便走进厨房，把昨晚为小八做的事重复了一遍。以往，上野教授每天早上都要先喝茶，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就连在几个月前那场摧毁了横滨大桥和它所在的关东地区的大地震中，这个习惯都没有中断。但这一天，他却先为小八准备了一碗热牛奶。

“你喜欢这个对不对？”他问道，小家伙昂着脑袋望着他，他接着说，“我郑重地向你承诺，小八，这个家永远都会给你备一碗热闹牛奶。”

吃过早饭后，小八做了件让人吃惊的事:上野教授给它尖尖的小耳朵挠痒痒的时候，它凑过来，舔了一下他的脸颊。上野教授立刻哈哈哈地笑起来，他擦着脸，两颊透着明媚的光彩。直到小八喝饱了，他才开始按照茶道礼仪备茶。

过了一会儿，上野夫人下楼时看到了教授对新来的小家伙悉心、温柔的照料，于是小声对女儿说:“我看啊，你也许都不太有机会跟这只小狗玩。因为你父亲现在就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几个星期后，在二月中一个晴朗的周六，上野教授发现小人已经从那次长途旅行中恢复了过来，觉得是时候带它出门了。在那之前，小家伙还没出过花园，但园丁菊三郎早就告诉过教授，小八要跑就得到外面去跑。

“如果您不想让我们再种一遍菊花和小地榆，它当然要出去。”他气哼哼地补充道。

教授轻轻笑了一下，换好衣服，准备和小八一起出门。这时，上野夫人走过来说:“别忘了，今天下午积医生要来，他想和你聊聊。”

“和我？”他有些疑惑地挑起一边眉毛，“啊，想起来了，积，那个瘦高个儿的小伙子，学兽医的那个，对吧？你的一个表姐的儿子……”

“不是，上野教授。那是另一个，积医生是位普通医生。”

“啊，普通医生，这样啊。兽医或者普通医生，都不重要！我知道他不会选错路的。好，最迟下午五点半，到时见啦。”

“好的。五点半。别晚了啊！”

上野教授向妻子保证天塌下来自己都不会迟到的，随后就出了门，小人紧跟在他身后。

第一次散步，上野教授带小八去了离家不远的代代木公园。严冬将尽，园子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你会发现。”上野教授和小八在樱树下走着，对小八说，“我跟你保证，这个公园可不同寻常，它呀，和自己的名字一样长。”

一走进公园的树林，看见眼前有那么多小水塘，那么多在厚实的绿草地间蜿蜒的小径，小八就迫不及待地跑起来，好像在追赶想象中的蝴蝶，还用鼻尖轻轻蹭蹭花朵，累了，就扬着幸福的笑脸一颠一颠地跑回教授的脚边。他们一下午都在枫树和喜马拉雅雪松的树荫里转圈圈，直到太阳开始沉向地平线，他们才回家。

对小八来说，第一次出门就像一场新鲜的冒险。它兴奋极了，一进门就跑去闻摆在桌上的那瓶雅致的插花。

上野教授正在烧水沏茶，忽然听到客厅里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他跑了过去，正赶上小八垂下一只爪子。怯怯地闻着地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