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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5

关于我被迫穿越遇见爹娘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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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颇为阴森的山洞,很难想象传说中的龙渊阁主就在此地蜗居了几十年,直到他们的到来,得到一个难能可贵的解脱。

山洞四周杂草掩映,少有人烟,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可是在场无一人掩鼻,也无一人嬉笑。

叶白衣拨开了杂草,拎着龙孝走了进去,里面黑暗幽深,气息不畅,零星的点着几支蜡烛,在路的尽头,是一个被锁链牢牢锁住的老人。

时光流逝,让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已经垂垂老矣,衰老是常态,那这就属于纯粹的折辱了。

只见两条手臂粗的锁链穿透了他的琵琶骨,他盘腿坐在台子上,头发散乱,衣襟脏污,一双眼睛却清亮异常,几星阳光透过山间的岩壁射到他身上,却透着几丝死气。

叶白衣手上的龙孝摔到了地上,抬起头看这台上的老人。

温客行凝重着一张脸问道“……这是龙雀?”

周子舒仔细辨认了一下,谨慎叫道“龙伯伯?”

“还真是子舒的声音。”老人笑了起来“许久不见,你师父怎么样了?”

周子舒的眼神刹那间就亮了起来,他两三步跨近“龙伯伯!您还记得我?”

他看着眼前堪称面目全非的老人,突然就产生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他低声道“师父他,已经不在了。”

老人听罢,只是和蔼的笑笑,像是能包容全部“怎么不记得?”

他道“人一旦痛苦的不敢面对现实,就只能沉入往昔追思记忆。我呀,一闭眼就能看到你刚进入四季山庄时那虎头虎脑的模样。”

他说完,又沧桑的叹了口气“唉,怀章也不在了,有些人死了也好像活着,有些人活着,他不如死了。”

他刚说完,叶白衣就插话道“你这儿子,还不如刚生下来就掐死算了。”

“他不是我儿子,他是个畜生,我儿子早死了。”龙雀平静的接话,吝于看龙孝一眼。

“你们父子间的事情我懒得管,你爱闭目塞听,自己骗自己我也不管!”叶白衣哼笑一声,道“但是你们家的小畜生打着龙渊阁的旗号在外招摇撞骗这些你也不管?!”

龙雀笑了声,掀开了衣衫,露出一双早已扭曲的腿“我管不了!这孽障早已把我囚禁在此多年,我管不了。”

那双腿筋骨寸断,瞧着可怖异常,骇得在场之人都微微有些震惊。

“竟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此毒手!简直畜生不如!”周子舒怒道。

“我是畜生!那他又是什么好东西!”龙孝转过头,对着台上的龙雀冷笑出声“虎毒不食子,他却对我如此残忍!他明知道这个世上有东西能治好我,却让我不死不活的做这个废物!我这么对他,他却还是如此对我!!”

“你胡说什么!”周子舒道“你爹为了你的病操碎了心,谁人不知!”

“周兄,你误会了,”温归云在附近找了块石头坐下,笑道“他说的是那本《阴阳册》,武库里的《阴阳册》。”

那三个字一出口,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龙孝平静的外表,他就像是被歇下了所有的顾虑和枷锁,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老婆难产而死,难道是我害的?你若恨我,索性早早把我杀了给你老婆填命便是,既然选择把我养大,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健全的人生!”

“你明知道《阴阳册》能生死肉骨,逆转阴阳,明知道它就在武库当中,却绝口不提,坐视我当了几十年的废人!”

“我说了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龙雀回答的平静异常,恍若一潭死水,所有的感情都死死的压在下面,他看着龙孝,就像是再看一个陌生人“医者父母心,倘若《阴阳册》真有这等神效,神医谷又何必将它束之高阁呢?”

“哈哈哈哈……”龙孝扭曲的笑起来“鬼话!屁话!都是搪塞!没试过怎么知道?!你能为你的死老婆迁移龙渊阁,你能为你的死鬼兄弟受了这么多年的活罪,独不肯为你活生生的儿子开武库!!!”

温客行听得心头火起,一掌内力打过去掐住了龙孝的脖子。

温归云却笑了起来,他平静的走了出来“你怎么不知道没试过呢?”

龙孝捂着脖子,僵着一双眼睛看他。

温归云却还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只见他随意踹开了龙孝,在地上蹲了下来,含笑看着他这龙孝扭曲的脸,道“你不如问问你老子,当年的容炫到底是怎么死的?嗯?岳凤儿又是怎么死的?”

“神医谷的《阴阳册》和容炫带下山的那本《六合心法》是如何被他们束之高阁的?”温归云依旧是笑着,那双眼睛却冰冷异常,细看之下,竟还有几分癫狂“你问问,青崖山鬼谷一案的真相如何?武库的真相到底为何?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叫个屁啊!”

“龙阁主对我有恩,我不杀你,毁了你的机关放了被你抓的人我也算是尽了力,剩下的,随你们。”温归云站起身来,冷声道“老怪物,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你知道什么?”叶白衣正了正神色,一脸凝重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容炫和岳凤儿?”

“我什么都知道,”温归云笑起来“毕竟我和你们都不一样,龙老阁主,可否请您先回答这位前辈的问题,我的版本,可能和当事人的不同。”

“哦?小友,听你这话说起来,你对当年的事情,也略有耳闻?”龙雀笑起来,问身边的周子舒“子舒啊,这位是谁啊?”

“龙伯伯,我,并不清楚。”周子舒道。

既然老温可能和容炫有些关系,那么此人和老温的来历如此相像,会不会也和容炫有些关系,又或者,他才是容炫之子?

“我和容炫那个祸害没关系,”温归云好像能看见周子舒的心声,淡声道“我要是和他有关系,我用化名就会用容或者岳了,我用其他的做什么?我和你有关系。”

“和我有关系?”

周子舒不解其意,一脸迷惘,温归云却没了要解释的意思,随便找了个位置挨着孟皎坐了下来,一脸拒绝谈话的样子。

龙雀却哈哈大笑起来“子舒啊,该不会是怀章另外收的徒弟吧?找你这个大师哥来了?”

“可我未曾听师父说过此事啊?”周子舒哭笑不得地回答龙雀“龙伯伯,此事定是另有隐情。”

“确然另有隐情,”孟皎帮他回答道“小云子不会隐瞒的,龙老阁主,只要您把当年的事尽数告知,小云子会说的。”

他给出了条件,但是这个条件也正好顺了他们的意,也算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龙伯伯,那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事呢?”周子舒无法,只得看向龙雀。

龙雀看着周子舒如今玉树临风的样子,眯了眯眼睛,透着光,他好像看到了秦怀章当年的影子,这么多年来,秦怀章作为他记忆中不可缺少的一个人,温柔而正直,充满着大义淋漓。

“小子舒想知道?那伯伯自然乐意和你说。只是,从哪说起呢?”

龙雀叹了口气,看向洞口的方向,追忆起往昔的时光,想来,那好像是十分久远的日子了,却又好像近在咫尺。

“最开始认识容兄弟的,是你师父秦怀章,后来因缘际会,咱们这群人慢慢相识,一起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好不潇洒快活!”

那年那月的那段时光,如同春风轻抚过冒绿的田野,生机勃勃地如同生长的小苗,散发着光彩和毫情万丈。

那应当是他们这辈子最为快活的日子。

寒风不曾来袭,秋雨也未滴落,婷婷如夏中之荷。

 

 

62、

“全是托你师父的面子和容兄弟的福,我这书呆子,才有了那么一段快意江湖的时光,一群人,一簇光,那是多么好的时候啊!”

龙雀慢慢讲着,眼中闪过微微的怀念和向往。

“龙伯伯,那容前辈的武库里……”周子舒话还没说完,却听龙雀道“子舒啊,虽然武库是容兄弟提出来的,可武库不是他的,是我们一起帮他建的。”

张成岭听着,微微有些诧异“您刚才说,五湖盟五姓兄弟,是有我爹在内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透过这位老前辈的话,他好像也看到了自己父亲那段快意恩仇的时光。

不同于他以记忆中父亲的威严和古板,龙雀口中的他们好像是发着光的。

在已经逝去的岁月中,他们也曾快意恩仇。

江湖子弟,系马高楼,行山水路,调不平事,不必为谁折腰,也不用向谁低头。

原来所有人都曾年少轻狂,所有人都追逐过他们认为的光。

“令尊是哪位啊?”龙雀瞧了眼张成岭,笑起来问道。

张成岭回答“我爹爹是,镜湖大侠张玉森。”

“什么?!你是玉森的儿子?”龙雀惊讶道,接着就又笑起来,极尽开怀“好孩子快来,过来让伯伯看看。”

张成岭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老人的手带着一丝沧桑和温暖,落在了他的背上,龙雀感叹道“玉森这个憨小子,没想到,生出这么俊的儿子,你啊,一定长的像你娘啊!你爹还好吗?”

张成岭的笑落了下去,他有些低落的抿了抿唇,道“我,我爹他,已经不在了。”

龙雀的笑消失了。

周子舒在边上连忙补充“龙伯伯,此事说来话长,张大侠为保护琉璃甲而死,陆太冲陆掌门,高崇高盟主,皆因琉璃甲而死,青崖山群鬼入世,再掀血雨腥风,江湖上仇杀不断,凡此种种,皆因三个字,琉璃甲。”

龙雀皱眉“抢琉璃甲有什么用,琉璃甲只不过是一把锁,没有容兄弟的钥匙,有锁又有什么用?”

“钥匙?”

周子舒不太理解,温客行若有所思,叶白衣冲着龙雀问道“那容炫的钥匙,在不在你手里?”

“不在。”龙雀坚定道。

“不在?”

“是这个理。”龙雀道“你不信呐,世人也不信,反正羽追也不在了,我也不想再见世人。”

周子舒看了温客行一眼,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走了下去。

“行了别罗嗦了,钥匙呢?谁拿了?”叶白衣有些不耐烦的道。

龙雀看着这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哼笑一声“我知道,我不告诉你,我发过誓,不能说。”

叶白衣强硬道“你现在必须告诉我!”

龙雀笑了起来,极尽快活“你现在,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我的亲儿子在我面前,把我的弟子和仆从一点点杀光,把我的两条腿一点点锯断,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惊采绝艳,又为了一个人,远避人烟,一手建起神鬼莫测的傀儡山庄,为了一个承诺、保守一个秘密,过了数十年人间炼狱一样的日子,却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未能叫他松口……

周子舒忽然觉着,这整个江湖,因为有了眼前这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再无人当得起一声英雄好汉。

温客行听着,只觉得浑身发冷,肩上却突然多了一丝温软,他抬眸,是周子舒。

他只是看了一眼,又转回脸去,可周子舒分明感觉到温客行那条抱着他的手臂忽然紧了起来,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勒紧身体里。

周子舒微一皱眉,回过头去看他,却见温客行呆呆地盯着龙雀,一张脸上嬉笑之意全无,有那么一刻,周子舒甚至觉得,他那黑极了的眼珠里仿佛有水光闪过,然而只一瞬,便不见了。

张成岭回头,恳切的看着叶白衣“叶大侠,叶前辈,求您不要难为这位老人家,他……”

“闭嘴!”叶白衣怒道“我一定要知道容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说,那我来说好了。”叶白衣这句话刚落,就听见温归云坐在后面慢慢开口“老怪物,你不是要知道钥匙在哪吗?我知道钥匙在哪。”

龙雀一双眸子像是含着冰霜,直直看向温归云“这位小友,你知道?”

叶白衣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归云“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因为钥匙这种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温归云笑起来“你这么藏着掖着有什么用呢?龙阁主,反正真相迟早要大白于天下,比起找凶手问个明白,还不如你自己说出来。”

温归云又看向叶白衣“喂,老怪物,我只能告诉你钥匙所在,你能给我什么交换这个消息?”

“你要什么?”叶白衣回答“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但不能违背道义。”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温归云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要去哪里都可以,带着一个人上路吧。”

叶白衣不太理解,但还是答应了“好,小子,不论是谁,我答应你。”

龙雀瞪大了眼睛“小子你!”

“这么痛快,”温归云又笑了起来,带着点狡黠,无视了龙雀的怒叫“好啊,不过我要一会才告诉你,”

“龙阁主,你也不用这样,老怪物又不是别人,容炫那个半吊子的《封山剑法》还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呢。”温归云漫不经心的道“老怪物,你要不给他来两招?”

“臭小子你逗狗呢!”叶白衣指着温归云生气道,一个封山剑就劈了过去“敢耍我?!”

温归云没想到他突然发难,连忙跑得比兔子还快“老怪物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找个骠肥体壮赛母猪的伴侣上路,让他们知道你这个长明山剑仙都是个什么品味!!”

“臭小子!我今天不抽你我就不信叶!”叶白衣又是一记封山剑,那温归云也不知道轻功是怎么练会的,躲得精准极了“老怪物你说归说,你别打人啊!”

“您,您是叶……”龙雀举着手颤颤巍巍地道。

“叶白衣!”叶白衣收了对温归云的攻势,恨声道“下次在收拾你小子!”

“想不到您尚在人间。”龙雀看着叶白衣依旧年轻的脸,有些痴狂的对着他道“您这是六合神功的境界吗?天残地缺六合神功,居然是真的?!长生不老啊,天人合一……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起来,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前辈,您的《六合心法》始终被好好的保管在武库之中,死者已矣,容兄弟当年不懂事,做错了,他懊悔歉疚啊!”

叶白衣却并不领情,他嗤笑一声,讽刺道“懊悔?歉疚?愚不可及!”

龙雀颇为感叹地动情道“容兄弟死前,曾嘱咐容夫人务必务必把钥匙送至长明山师尊处,并将一切告知,只是没想到……”

他说着,又顿了顿,问“子舒,有酒吗?”

温客行突然张口“我有。”

于是龙雀得到了酒,温客行的酒壶里装的是极烈的酒,他饮了一口,大呼过瘾。

“那时容炫和我,还有其他几个人,都还正年轻,自以为不错,臭味相投,有些交情,常在一起切磋喝酒,容炫是我们那里功夫最高、悟性最好的,一日酒后,容炫忽然大发感慨,说男儿生于世间,若不成就一番工业,默默无闻地了此一生,岂不遗憾?”

龙雀说话仍然是极缓慢的,并且说上一会,就要停一会,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那些事情都已经太久远了,需要细细回忆才行。叶白衣脸上看不出端倪,温客行却消停下来,少见地极专注地听着。

 “容炫说,武学之道,博大精深,江湖中各大门派武功绝学,皆各有短长,每过几十几百年,武林中都有奇才横空出世,成一代宗师,自成一家,华山、昆山、苍山等都是如此,可后继往往无力,不过刻板模仿前人所传,一代不如一代下去,就必有一衰,必有一亡。偏偏各大门派都是敝帚自珍,将那一点功夫压箱底似的不让人瞧见,长此以往,也不知多少神功绝学就这么失传了。容炫觉得,门派这东西很蠢……”

听到这里,叶白衣忍不住冷哼道:“这话原本是我说的,那小子不过照本宣科罢了。所有自称哪门哪派还觉着自己挺不错的人,不用看,便知道必然是个饭桶,别人教什么才学什么,学什么才能会什么,那是杂耍艺人训的猴子有什么区别?至于绝学,绝学不也是人写出来的么,抢破了头去争一本别人写的秘籍,拾人牙慧还奉如圭臬,是觉得人家长了两个脑袋,还是你没长脑袋?”

他说着,越发来气“还为此引火烧身,断送性命,还好,还好这小畜生自己叛出师门,要不然我教出这么个蠢徒弟,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温客行心头也是哄哄怒火,听他这般批判,忍不住要站出来吼道“老妖怪!闭上你的鸟嘴!”

周子舒连忙起来拉群架“叶前辈,您这般打断,龙伯伯要何时才能说道正题?”

摆明了偏袒,叶白衣孤立无援,索性一抚袖子,不说话了。

63、

龙雀笑了起来“叶前辈所说,其实也不无道理,子舒啊,你师父当时,差不多也是这么规劝我们的。”

“我师父?”

“选择武库地址是个机密的所在,我们选了好几个地点都不甚满意,最后还是你师父,把他发现的前朝地宫告诉了我们。”龙雀道“由我加以改造。”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还是不能知道,容兄弟的悲剧,究竟怪谁?”龙雀喃喃道。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神医谷三杰笑着采药归来,正巧看见了一个即将陨落的悲剧——容炫比武被刺。

算是一切万恶的源头。

“容兄弟中了毒,性命危在旦夕,而只有高崇的剑上沾着血迹。”龙雀叹道。

“而那个时候,六合心法交由容兄弟封在武库,只有集他们六人之力才能打开,我左思右想,都不相信高崇会做此事。”

温客行听着,眼前突然一黑,摇晃了一个踉跄,周子舒连忙扶住他,一眼扫下,正好对上了温归云冰冷的眼睛。

 “容夫人以泪洗面了三天,最后决定回神医谷,盗取阴阳册。为救所爱之人,她不惜逆转阴阳,终至大祸啊……”

温客行忽然望向周子舒,抿抿嘴唇,第一次打断龙雀说话,插嘴问道:“那……阴阳册,当真能把断绝了心脉的人都救回来么?”

周子舒闻言呆了片刻,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忽然觉得胸口一热——连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叶白衣都摇了头、已成死局的伤,竟还有人替他念念不忘地记着,这是何必呢?

他茫然地想着,世人如萍水相逢,不过同为他乡之客一场,难不成……那人竟是真心的么?

便再一次情不自禁地别过目光,只觉温客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仿佛有重量有温度似的。

龙雀冷笑道:“一本医书,真的是圣物,那神医谷是什么地方,挂着悬壶济世的牌,还能藏着掖着不成么?所谓阴阳册,乃是转移之术,要修补一个人的心脉,便要拿一个活生生的、刚从别人身上掏出来的心来换……是哪门子的圣物?”

周子舒问道:“容夫人真的……”

龙雀沉默了半晌,才叹道:“亲疏远近,人之常情,她不是圣人,不过是个为了丈夫,叛出师门的女人,这当中是非,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说出来的。”

 “容炫是活了。”叶白衣道。

 “是。”龙雀说道,“他是活了,可他也疯癫了,到了最后,竟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夫人,也正是因为此事,容兄弟铸成大错,痛悔过度下丧失最后一点本心,他也不会至此,彻底入魔,继而有之后被天下群雄追杀之事。”

龙雀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诉说着后续青崖山甄如玉的事情。

“所以,青崖山之事,是众人打着追杀魔头的旗号,追杀容炫。”周子舒轻声总结道“抢夺武库的钥匙,不料容前辈死后一无所获,又把主意,打到了甄前辈头上,不惜与神医谷撕破脸皮,逼甄前辈就范。”

“甄兄弟孝义两难全,抵死不肯透露武库的秘密,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拿什么正邪不两立做借口,逼迫老谷主大义灭亲,根本就是想拿神医谷要挟甄家夫妇就范。”龙雀痛心疾首道。

“江湖传闻,神医谷二弟子夫妇自甘堕落,结交匪类,被老谷主亲自废去武功,随后逐出门墙,老谷主,也随之仙逝,名震江湖的神医谷从此一蹶不振,原来,背后的故事,竟是如此。”周子舒喃喃出声,颇为感叹。

“自甘堕落?!”龙雀怒声道“圣手甄如玉一生救死扶伤活人无数,偌大一个江湖,在我甄兄弟面前,谁敢称高洁?!正是因为他高洁过甚,赤子之心,这浊世才容不下他。”

周子舒听着,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侧过头,只见温客行侧着的半边脸上,光影交错之下,满是悲戚,犹带泪痕。

“等这些消息,再传到龙渊阁,甄夫人已带着伤残的丈夫和幼子,不知所踪。”龙雀低声叹气,亦是满脸的惋惜和悔恨。

“龙伯伯,江湖传闻,龙渊阁另有办法打开武库,是您放出去的消息?”

龙雀沉重点头,又对叶白衣道“叶前辈,我不是有意隐瞒于你,是我也无法确定钥匙至今的下落,我虽应承了容兄弟,将武库的钥匙送回您足下,但实在是有心无力做不到啊。恳请前辈,原谅。”

叶白衣听罢,气得笑出了声“我要你道什么歉,那容炫是傻子,你也是!什么武库,钥匙,破秘籍,你以为我稀罕那玩意儿?”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挨着温归云和孟皎。

孟皎一只手支着脸懒懒散散,另一只手搭在温归云的肩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温归云垂着眸子,看似看走神。

“前辈武功已臻化境,自然不会将武库放在眼里,这只不过是容兄弟自己心中的一个遗憾罢了。”龙雀看了看叶白衣依旧年轻的脸,笑道。

“姓龙的,你是好人,是容炫连累了你,你要有什么心愿就说出来,我必定为你达成。”叶白衣顿了顿,对着龙雀道。

龙雀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直接笑出了声,放纵的豪情“我还有什么心愿呐,吾生所欠,唯有一死,只是前辈啊,我有一个疑惑不解,容兄弟天赋高绝,您是他的恩师,既然您已经练成了六合神功,为何不教他呢?容兄弟盗书背师而逃固然不对,但也不难理解,莫说容兄弟是一生武痴,但凡习武之人,谁又能抵抗得了天人合一的诱惑?”

“天人合一?”叶白衣坐在那方石头上,苦涩一笑,他摇了摇头,看向垂垂老矣的龙雀,却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辈,叹道“终究难逃天意弄人呐,长明山上,寂寞清冷,为了哄他开心,我把所有武功都教他了,唯独不让他练六合心法,那小畜生也跟我闹过几次别扭,后来便偷了秘籍下山了,天残地缺,六合心法,这门魔功既然如此命名,便含了规避后来人的意思。”

他像是一个长年失修的朽木,只是这么端坐着,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连气力也难以为继,眼中却微微含着泪,那张年轻的面皮微动,却像是已经格外苍老了似得“若真是什么好东西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给他呢?也是我和他爹爹,当年有点太宠他了,那小畜生呢?可能也以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过个几年,我们气消了,他再回来便是,刚开始的几年,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谁想到……”

他轻笑了一声,含着悲苦,谁能想到呢?

长青,等到你都走了,我也走了,这小畜生,还没回来啊。

“如果是好东西,我怎么会不给他呢?”

龙雀笑起来,看了眼龙孝,又收回了视线。

世间的道理,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啊。

对于父母而言,真正好的东西,他们怎么会藏私,不给孩子呢?

“莫说是一本六合心法,就算是把古往今来所有的秘籍摆在我面前,我也……”叶白衣冲口而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叹气“算了,不说了,我只恨我当年,没有把这六合心法给毁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一抚袖子就要离开。

一直在走神的温归云却伸出手,及时拉住了将要离去的他的衣摆“我说前辈,别急着走,能否听我说几句?”

叶白衣脸上犹带着泪痕,听了龙雀的解释之后,再回顾这臭小子的话,无异于只是一个引得龙雀说出真相的引子,顺便还能敲诈他一下,这会子真相大白,他竟然还要拦着。

叶白衣当即就是一声冷笑“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但是有人应该要,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得把你拉住。”

温归云叹了口气,手上的劲是一点都没松,他拉着叶白衣的衣摆,转过头冲着外面喊道“我说,你要是在不进来,媳妇跑啦!”

“温家小子!我是不是有点太纵容你了?”

64、

他的话音才落,就从外面走进来一袭青色的人影,那人一身长衫,银发披肩,背着剑,眼角眉梢都是如沐春风的笑意,他从山洞逆光出走来,缓缓而进,依稀是当年初见的青葱模样,听了温归云的话,他笑了声,说“我都鬼门关走过一遭了,还会让他给跑了?”

那人的声音和相貌如此熟悉,熟悉到叶白衣当场呆愣在了原地,那一刹那,过往的那些早已入土的岁月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他听见了时间滴落在他心上的声音。

长青……

一张张,一幕幕,不停歇的画面兜头浇了叶白衣一身一脸。

可是容长青早已入土,他的那些消散如烟的岁月中,也许有叶白衣的一部分,也许那一部分对于容长青来说,这是他生命中分量寻常的旅程。

但是叶白衣的一生,一层层撕开来,从头发丝到骨骼,从骨骼到心脏,从心脏到灵魂,满满当当的都是容长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那些往昔痛不欲生的岁月都在此时此刻这人的一声笑中湮灭了,万劫不复,千般岁月成灰,到了最后至于惨淡收场,就像是他在长明山上的时候,对着容长青的孤坟狂饮痛醉之时的空虚寂冷,梦醒时分,空余恨。

但此刻又是不一样的,当容长青逆着光向他走来的时候,却又像是冬去春来之时,长野的风一吹,轻轻拂过草原,春回大地的绿意盎然,白色的星星点点的小花开满了心间。

即便披荆斩棘,丢失怒马鲜衣,少年却还是当年放马纵歌的少年。

即使流年踟蹰,弃掷恩仇快意,时光依旧在原地等待你的拾回。

即使这江湖处处是新生的少年,可你永不失少年时。

容长青看着叶白衣,微微一笑,那一身青衫温柔如昨昔,风流依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叶白衣愣愣的看着,就连刚才要做的事情都忘了,譬如,最切合实际的,揍温归云一顿。

容长青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看见叶白衣难得的呆傻模样,顿时笑了,很是开怀似得,眼眶却悄悄的红了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和叶白衣的再次见面,却没有想到,真的见到了,无数心中情思堵在喉头,干涩的厉害,到了最后,也只吐出一句“白衣,好久不见,你老啦……”

他伸手,那双手有些粗粝,也有几分颤抖,微微擦去了叶白衣脸上的泪痕“傻啦?不认得我了?那臭小子比我晚走呢,奈何桥上我已经骂过他一通了。”

不同于那日所触及到的冰冷刺骨,这手是温热的,在他脸上轻柔的抚摸着,叶白衣被这个温热的触感碰到脸颊,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像是美梦突然惊醒,连忙一把挥开了他的手“你到底是谁?不可能,他已经死了,是我亲自……”

“你亲自埋的,我知道。”容长青点了点头,又道“还给我穿了身红衣,下葬穿红衣,白衣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在阴冷幽暗的黄泉路上,依旧送了我一身年少轻狂的江湖气。

——语调太像了,脸也太像了,但是,这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叶白衣有些茫然的想着,难不成还真是他修那个什么破劳什子的六合心法,在此刻看破天人了?

那可真是太讽刺了。

“我说老东西,他傻了。”温归云火上浇油幸灾乐祸道“你死鬼复生,小心人家不要你了。”

“哟,”面对叶白衣温柔的容长青被温归云这么一打岔,睫羽轻颤,那几分水汽立刻如烟散去。

面对温归云,容长青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甚至于立刻换了张脸,不遑多让地对回去“你比我好?有爹认不得,还要在后面装孙子,逗你师兄开心吗?”

“那是挺开心的。”温归云摊手“咱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又何必这么相互拆台呢?”

容长青和温归云斗了句嘴,才觉得心绪平静了些许,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把一脸茫然呆滞的叶白衣按回了石头上坐着,然后对着龙雀道“抱歉,那个逆子给你添麻烦了,我转生之前,瞧见奈何桥边上有个姑娘叫羽追,听说是在等人,是你媳妇吧?”

“是……”龙雀眨了眨眼睛,瞧着这个和容炫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想他此生,风光过,也曾落魄入尘,唯独不问鬼神之事。

俗话说,六合之外,圣人不言,可是有些东西,本来就是存在于世的,原本不信鬼神的少年郎,在历经万事蹉跎的风霜之后,也曾颠倒,也曾迷惘,最后寄予神鬼。

人世无用,不如鬼神。

本来以为这是无稽之谈,却没想到他此生的最后时刻,竟也有机会看见死而复生之人,龙雀有些肃穆激动地问道“您是……”

“我叫容长青,是容炫他爹,不过早在这个逆子盗书背师的时候,就已经断绝了关系,现在就是一个江湖杂鱼。”

容长青在叶白衣身边坐下,看着台上面目全非的龙雀,叹了口气,含着累世的沧桑“你们这些孩子啊,何苦来的呢?那逆子不过听白衣说了几句惊世骇俗的话,便奉为圭臬,还累的你们如此,唉——那六合心法有什么好的?天人合一有什么好的?”

“就因为这个破玩意儿,我误白衣,他误你们,唉……早知道,我就该换件事儿做,铸什么剑呐,做什么鬼主?!……又不是活不了了。”

他看了眼叶白衣后面的重剑,上面年少时刻下的“魔匠长青,自作用剑”历经岁月侵蚀,依旧清晰。

只是时光飞逝,再不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他又悠悠的叹了口气,回头看见台子上龙雀瞪大的双眼和那俩孩子吃惊的眼神,不禁笑了笑,继续道“瞧我做什么,我死了也快五六十年了,投胎都能转悠两圈了,神鬼之事无法言说,但毕竟还有。”

他说完这句话,叶白衣掀起了眼皮,定定的看着他,容长青于是笑,轻声道“我有放不下的人,逆了阴阳回来的,你们还是要老老实实投胎去的,可不能学我。

气氛一时凝滞,饶是周子舒在这里算得上是个置身事外的局中人,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他还真是没有想到,陈年旧事作古,到了如今,一笔烂账,到了如今,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容长青,这可真的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温客行刚才被这些血淋淋的旧事浇了一脸,心绪烦乱,此刻见容长青登场,就更加混乱了。

于是这俩不约而同的脱离了主流思想,掉了线。

“前辈……您真的是容炫的父亲啊?”在这里头,只有张成岭年纪小,倒也接受的快,他蹲在地上,看着这个带他过来的白发前辈吃惊道“您这头发……”

“在奈何桥边上坐的久了,懒得去投胎,让那煞风给刮得,”容长青浑不在意地道“黑不回来啦,也挺好,我本来就是个作古的老头子嘛。”

温归云便在一边嗤他“是啊,永生永世都这样了,带着记忆投胎转世,不入六道轮回,逆转阴阳,阎王爷是欠着你人情呢,那也不代表你就不是个怪物了。”

“你这小子!”容长青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拆台的温归云“你少说话你会死啊?!”

“不会啊,但我会不开心。”温归云混不吝地道。

容长青噎住。

“还有,臭老头子,我的白衣呢?!”温归云像是想起了什么跳起来叫道“我的……”

“是我的白衣,臭小子,有你什么事儿啊!”容长青和他幼稚的斗起嘴来“那是我老婆!!”

咦——

温归云被这一句话冷的打了个寒噤,下一句出口的话一个扭曲,差点闪到了舌头,好肉麻啊……

孟皎看不下去了,在一边干咳一声,轻笑道“行了,别贫了,长青,他的剑呢?”

“哼,那把白衣我没收了,本来白衣把他给秦怀章那个傻小子就已经很让我不开心了,结果一代代传下来你们四季山庄各个都是傻小子,”容长青依旧喋喋不休道“没收了,给你重新打了一把,叫归云。”

说着,他从身后抽出一把鸣若雀啼的软剑,苍蓝色的调子,混着些许白色,像极了天边的云,那剑声清脆,剑锋落拓,光是看着,就知道是把绝世的名剑。

“就这么给我了?”温归云也不心疼他那把祖传的家伙什,反而乐颠颠的接了剑,叹道“不错不错,那把白衣剑给你了,我有着把剑就够了。”

“白衣剑?!”依旧沉浸在离谱中的周子舒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早先他们贫嘴的时候,也曾说过白衣二字,当时他只是以为这是二人的玩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白衣剑。

“啊,白衣剑。”容长青从腰间抽出那把令四季山庄名动天下的名剑,有些怀念的看了看,对着周子舒道“秦怀章的徒弟,你的那把,我不要,他的那把,我要拿走,你家老头子同意了的,你不服去找他。”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温归云跳起来。

少年人呐……容长青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脚飞了过去。

还是太年轻了,缺少前辈的毒打啊!

“滚去给你师父和爹娘磕头!!!”他吼道。

温归云被他一个暴起给吓了一跳,肌肉记忆闪动,一个标准的流云九宫步,比张成岭的狗熊跳舞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甚至还有几分潇洒的落拓。

“唉……”他在场中站定,甩了甩被殃及到的手,无奈的苦笑一声“前辈,您这是报复吗?”

“你猜呢!”容长青混不吝地道。

“那样也不错。”到了这个时候,温归云反而放松下来了,他把手伸进衣襟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小球,缓步走上前放在了龙雀面前。

那个小球精铁铸就,通体亮白,雕着繁复的花纹,流云点缀,追着流苏,混着羽毛,很是精致。

龙雀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眼见到这个花里胡哨的小球,在刹那间就亮了起来,他伸出手,颤抖的去拿那个小球“这是……”

“这是……学习龙渊阁机关术的出师之作,是您未完成的草稿,但由于您那个时候已经……”温归云撩起衣摆,在龙雀面前跪了下来“所以是我和师兄共同完成的,取名,追羽。”

龙雀握着那个小球,双手颤抖的去按记忆中设计的那个按键,小球如花般徐徐展开,千重万瓣,各色不一,有一束光透过小球底部,刹那之间,光芒笼罩在了这个幽暗的房间,片羽飞洒,恍如梦境。

那束光透过小球,射过千重万瓣的飞羽,在龙雀激动的泪光中,模糊成了一个女人含笑的剪影,他微微伸出手,伸向那些羽毛,恍若追羽。

“追羽啊……孩子,我记得我并未……”龙雀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卸去了易容,露出了一张堪称黑白的脸,没有那么浓重的色彩,他不笑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人,可是那孩子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刹那间,又像极了入梦的故人。

“是的,这是您的遗憾,”温归云从容道“容前辈破开幽冥,是为将来;温周二兄执着真相,是为现在;独我溯洄而上,是为过去。”

温归云说着,看着老者,苦笑了一声“我来此地,汲汲营营,已有多时,我自问在后来,我再无掩饰之意,可是无一人信我。”

“孩子,那你是……”

“不肖弟子,温归云,见过师父。”温归云说完,俯下身,结结实实地给龙雀磕了个头“我于五年之后,生于你们建立武库的雪山之巅,师承自——四季山庄周子舒、温客行。七岁之后,由师兄张成岭传龙渊阁机关之术。十一下山,拜神医谷。十五判出药谷,入龙渊阁,简而言之,我是既您之后的龙渊阁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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