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二十二）

书房外——

门口不见小丫鬟，周子参轻扣房门，里面传来齐老爷沉稳有力的声音。

齐老爷“是子参吗？”

齐老爷“进来吧。”

声音听不出喜怒，再平常不过。周子参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与上次来一样，屏风挡住了光线。

走过以后，入眼的便是书桌和背坐在几排书架前的齐老爷。对着齐老爷的背影鞠了身，周子参到书桌前的客椅上。

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屋内寂静得只能听窗外吹呼呼响的秋风。

终于，齐老爷转了过来。

嗯，看表情也看不出喜怒。或许行商之人就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齐老爷“子参近来可好？”

周子参“啊？”

这实在是没想到啊。

周子参有些奇怪的看向齐老爷的眼睛，目光灼灼下齐老爷回看。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退缩。末了想起自己此行的原因，周子参咳嗽两声，不免有些心虚。

这种感觉就很像学生时代暗恋一个人很久突然有一天被人捅发了告到教导主任那的绝妙感觉。

周子参“子参挺好的。”

齐老爷“嗯。”

周子参“老爷喊我来是…”

齐老爷“哦，陪我整理一下账本吧。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齐老爷“那些小丫头都没有子参的心细，马马虎虎的经常搞错。”

于是周子参莫名其妙的陪齐老爷整理了一下午的账本，最后一本账本记录完后，周子参忍不住了。

周子参“老爷就没有什么要问的么？”

周子参“或者要说的…”

齐老爷“问什么？说什么？”

周子参“小愠…不是……都告诉老爷了么。”

齐老爷“小愠和我说，你喜欢齐偌。”

周子参“嗯，我…”

齐老爷“老师喜欢学生，兄长喜欢幼弟。”

齐老爷“子参。”

齐老爷“告诉我，仅此而已是吗？”

这里面的含义包含得真多。周子参再次对上齐老爷的眼睛，在这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出了压抑的不舍。

周子参叹了口气。

周子参“没记错的话，子参是十二岁那年来的齐府。”

周子参“是老爷…舅舅，在齐家一家酒楼门口一眼认出了我。”

周子参“舅舅跑过来抓着我的肩膀仔细观摩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是人贩子，要把我抓了去买了。”

周子参“子参当时吓得眼泪汪汪的就掉了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子参“然后您说了我母亲的名字，我这才停了下来。您带我进了齐府，让我衣食无忧不再四处逃难。”

齐老爷“子参，说这些旧事做什么？”

齐老爷“伤心难过的旧事就尽管忘了好不好。”

周子参“子参知道，舅舅对母亲和周家的事情耿耿于怀，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周子参“所以您对我极好，夫人也很喜欢我。您的恩情，我无以报答，您也总告诉我，不需要我的回报。”

周子参“所以子参只好尽绵薄之力，替你们看顾小少爷。”

周子参“子参进齐府的时候，小少爷才六岁。小小的一团，模样可爱，口嫌体直，被您骂了就躲起来偷偷的哭。”

说到这里回忆就像自动带入一样在脑海里放映这一幕，周子参忍不住笑了声。

周子参“但总能被我撞见。”

周子参“其实子参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坚强，在齐府期间看着您、夫人还有小少爷，看着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子参别提有多羡慕了…”

周子参“那个时候一到晚上，子参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蜿蜒流淌的血，父亲和母亲痛苦的脸还有周府上下惨死的仆人。”

周子参“折磨得我根本无法安心睡下，夜夜无眠。”

周子参“每一个无眠的夜，子参都会爬上屋顶看月亮，看得眼睛生疼也不敢眨一下。”

周子参“小少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对他来说第一次撞见挂着泪痕的我，特别意外。”

周子参“小少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坐到了我的身旁。”

周子参“也就是这样爱哭又不会说话的小少爷，温暖了子参每一个无眠寒冷的夜。”

齐老爷“子参…别说了……”

周子参摇摇头，眼框绪满的泪水模糊了昏黄灯光。他知道，齐老爷想要一个理由，让他留下来，哪怕知道他对齐偌的感情不单纯。可对于这个来说，齐老爷的心里依旧过不去周家那道槛。一直在弥补着他对周家的愧疚，可他再清楚不过这原本就不关齐老爷的事情。

让他家破人亡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是这个世道，是那些迂腐不堪的军阀造成的战乱。

周子参“对不起，舅舅…”

周子参“我知道我这样…违德违伦，可子参对小少爷，不是兄弟之间的情，也不是师生之间的情。”

周子参“是我对他的情，子参爱慕小少爷…”

齐老爷“子参…别说了……”

齐老爷深邃的眼里有光，是泪花。不舍和痛苦两相交织，折磨得他头痛欲裂。齐老爷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流露。

他可真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眼前这个威严、顶天立地的男人因为他哭弯了脊梁。这个运筹帷幄说一不二的商人对他拿不出半点解决之法。

周子参用力掰开齐老爷的手，绪了许久的泪笑着流了下来。

周子参“舅舅，我想去江南看看。”

周子参“让我走好么？”

齐老爷用力摇着头，却还是说道。

齐老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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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我来啦！

周子参“正是江南好风景。”

周子参“落花时节又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