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精致（上）

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她一袭红裙，踩着恨天高，徐徐进入会场。

她漂亮，她美丽，可她的眼神却空洞无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以为世间万物皆浮云，终有一天会烟消云散。朋友笑她光芒万丈，语气里却是浓浓的嫉妒。她仅是笑了笑，没有言语。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渐渐成了她的全部。在巨大的黑色幕布下，她小心地收着那颗虚荣的玻璃心。

一名身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捏着高脚酒杯走到她的面前，他打量着她的面容，恍若人间仙子般美好，脑海里空白一片，准备好的台词也被荡漾的碧波打散，一时间竟哑然。朋友笑道：“你是第二十八位，不知有何感想？”

他回过神来，咿呀着说出几个字来：“你的朋友……很精致！”她空洞的眼睛中掠过一抹惊艳。心动，只要一瞬间。她抬起头来，望着那道声音的来源，那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精致，而非其他庸俗的词。酒杯里的红酒折射着异样的光彩，衬得他的脸红红的。也是第一次，她有一种心跳的感觉，是活着的感觉。

那晚的红酒甜甜的，滑滑的，就像草莓味的果冻，在口腔里打转，冲击着味蕾，却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的眼睛明亮起来，是银河里的一颗星子，光彩夺目，摄人心魄。

深夜，恢复寂寥后的深夜，她抿下最后一口红酒，摇晃着出了会场，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她栖身的家。那个家里只有她一人，哪里算个家。这个家的唯一作用是安放她的灵魂。或许，她根本没有灵魂可言。

街道上的霓虹灯还在闪烁，繁华依旧。尽管她退到了世界边缘，却依然褪不去喧嚣，无法平静下来。她与这世界的关系是融洽还是如何？她不明白。“啪”的一声，惨白的光线被黑暗如数吞噬，不留一丝痕迹。在无尽的黑暗中，她脱下她的“精致”，泪花闪着晶莹的光，折射着星辰的色彩，茫然无措。白天的她，是群众的焦点，然而并没有人知道在光彩背后的她像那个可怜的小美人鱼一样，用尾巴换来的脚，就如同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是绞心的痛。可这一切，终究还是她自愿的。

夜晚，无人言语，格外冷清，甚至死寂。

她打开台灯，橘黄色的光影下，一只飞蛾绕着光源旋转，它妄图冲破那层玻璃，为着光和热，为着让灰褐色的绒毛身体尽情拥抱“光明”与“太阳”，即使它丑陋不堪。

光源终是消失了，飞蛾不见了踪影，一个臃肿的身影躺到了床上。寒夜漫漫，思绪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