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平淡幸福过一生

张公子是做布批生意的，每年专供朝廷岁布，同时生意还好，家里富足。秦老爷一城之主，更不消说了。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叫张公子取得，秦老爷的女娃起了名叫秦厢，张公子的男娃叫张其衍。打小这两个孩子便让大人领着认识了，秦城主老实憨厚的人，秦厢这孩子心却巧的很，像母亲，机灵活泼惹人喜欢，却巧了张公子机灵的一个人，张其衍这孩子却老实的很，本分善良也惹人喜欢。打小在江南的烟雨乡长大，戏水捉蚂蚱掏鸟窝，上阵的都是秦厢，张其衍反而一直是在树下抖抖霍霍生怕女孩掉下来的那个，在石头后瞧着女孩和蟋蟀斗智斗勇的那个。秦厢经常讲他说他，什么事见他那副憨憨厚厚一丝不苟的傻样就来气，总觉得这小子脑子好像天生缺了一根筋，没由来的爱对别人好，别人对他的不好他又不在意。但秦厢在意。虽然自己总嫌弃他是个傻子，却也看不得那么好的傻子被人欺负，骂骂咧咧的就冲上去，从来不管什么身不身份的，弄的张其衍对他一肚子感恩。

一过就是近二十年，秦厢却没因为长大了而变的内敛一些，捣鬼爱闹的性格一点没变。秦老爷也就宠着她随着她。秦厢长大了，慢慢觉得对张其衍的感情稍微变了一些，见不着他的时候有点想，见着了又有点不敢，看见他和别的漂亮女人讲话会不高兴，回头又想想张其衍是要和自己成亲的人，就趾高气扬了。张其衍虽然傻乎乎的，但也不真傻，天天看着秦厢抱打不平，性格却单纯，笑起来格外可爱，也悄悄的喜欢她。这日子啊一天天的过，总归有一天要成亲的……

“说书的！这故事平淡的很啊，听起来，没趣没趣！”原来是酒馆里，说评书的先生抑扬顿挫，敲桌拍凳，硬是没说出什么有意思的故事。“这不就是个傻姑娘和一个傻小子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嘛，这也能拿来说书啊？”付了账听书的人们十分不爽，七嘴八舌。周子舒和温客行坐在二楼栏杆边的包房，静静听着。二人的脸上都蒙着些难过。温客行想起阿湘了。自她去了后，温客行极少再提。可这不代表他不想她。周子舒见温客行藏藏掖掖的难过，心里不禁也有些伤感。和那孩子相见的日子不能算太长，但那真是个好孩子。极好的女孩子。小曹也是，顶好顶善良的孩子。怎么就没得个好结果呢。谁晓得这上天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怪就怪小曹没有戒心谁都肯信，怪就怪阿湘一个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混世魔王”喜欢上了一个傻子。“阿絮，”温客行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想什么呢？”“想你在想的。”

“阿湘小时候……”“你若难过便不再提罢。”“无妨。她小时候，小小的一团，鬼谷又处处黑漆漆暗森森的，她便总跟着我。饿了不说，渴了不闹，每次都得等我听见她肚子咕咕叫或者嗓子哑哑的才想起来去给她找吃的。可你知道的，鬼谷哪有什么吃的。我就偷偷出谷，到山下的镇上买米糊。次次都会被抓到，次次都被打。我尝试着躲了几回，都无用，便开始每两三天抱着被打的心思下山去找吃的。我小时候奇怪，很不容易饿，所以啊一次偷来的吃的就可以够阿湘吃个三四天，我呢，就是三四天被抽一次，和原来频率也差不多。这孩子生的善良单纯，没心没肺没脑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怕，就是有那么一点怕我，也不是很怕，想来那些年受人欺负的日子，她会小心翼翼给我在屏外递药，那些年当上谷主之后寂寞的日子，她会没大没小的跟在一边吵吵嚷嚷。所有人都怕我惧我，只有她，让我的心有幸还跳着。那些日子有阿湘，现在有你，我好像……哈哈，也没有那么苦啊。”

周子舒听着，心里绞着疼。他自己也是苦，倥偬一生一世无成活成个笑话，但至少，他儿时，有父亲母亲，有极喜爱他的师父，有上上下下的师兄师弟，即便是入了俗世纠缠，他还有景七，还有乌溪，还有贺允行，还有过赫连翊，还有……还有过梁九霄。原来，那些他背着竹筐哼着小调下山采草药，无忧无虑的就知道练功的春天，他站在师父面前大汗淋漓的还非要跟师父抱怨师弟们又不学无术的夏天，挥剑斩落叶听着同门起起伏伏的称赞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秋天，八十几个人围着落满了白雪的院子里因谁的雪球砸倒了谁的雪人争吵不休的冬天，温客行四季如一，白昼如一的在黑暗的无尽里挣扎，十几岁的孩子，怀着深不可测恨，又留着一丝无法察觉的爱，带着另一个孩子，努力的活着。

温客行可以喝血，但阿湘要喝米糊……温客行去哪给她找的米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