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糯踩着她的小皮靴慢吞吞地落在最后面,人行道上花花绿绿的盲人砖第一次让她觉得厌烦——每一脚踩下去都在一点一点地堆积疼痛。
四百米,七百米……
抬眼望去,前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林记淮,后方是遥长的路。
“哎,林记淮!”于思糯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人。
“你能不能走慢点啊!”
她这一声像是在沙岸上挣扎到最后一秒的海鱼最竭力的一跃,试图重回海的怀抱;也似凋敝的戈壁蛰伏太久的一次降雨,不用太磅礴却也足以激起一层激荡。
林记淮稍微放慢了步调,嘴上却说着“麻烦您稍微快一点,于同学”。
于思糯小跑着把这小段距离追上,直到与他并排。
“我快一点跟你慢一点又不冲突,走慢一点怎么了,而且我走得没你快不是很正常吗?”
林记淮皱了下眉,这才半天的功夫小姑娘那副见生的劲儿倒是消了不少。
“嗯,也对。”林记淮看着她脚上穿的小皮靴牛头不对马嘴道, “于叔叔吃饭的时候还跟我说,他女儿怕生。怎么我觉得于同学你还挺不见外的呢?”
于思糯吞了吞口水,眼神慢慢往旁处挪——看到林荫道上冬阳施舍的几两碎银,看到了竹枝深处藏匿的秘密,看到径上闲散路人一二——“你的错觉吧!”
她可从来不跟陌生人这么说话,那还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林记淮,林记淮不算生人。
“可能是因为我跟你聊得挺熟的。”
“反正你不算生人!”
林记淮也认真地听着于思糯诡辩,只是手隔着衣服松松地扣在腕上把带着往前走,“行,我们边走边说,我爸他们已经到了。你再这么掰扯下去,我们干脆找个地方坐着等说够了再走好了。”
“也,也不用。”
她轻轻挣动手腕,腕上的桎梏像落在掌心的羽毛风一吹便没了踪影,手一扬就随风散了。
可林记淮知道不是这样的,微红的耳尖早已将他出卖,只是无人勘探罢了。甚至忍不住蜷起手,刚刚他的掌心直白而大胆地贴上了她的肌肤,大概是女孩特有的嫩滑,但那一刻他感受到的只有火烧火燎地滚烫。
他甚至都不明白这样的温度想要去收藏是怎样一种错觉,大概就如同错把生当成共生。
“下次出门穿好走点的鞋。”
于思糯低下头瞧了会她的小皮鞭,这双鞋挺好的。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林荫道上,女孩落了男人几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于思糯又迈开一步,“啪”地一声踩碎了枯叶 ,她开口,声调脆脆的,“哎林记淮,还有多远才能到?”
“快了。”
林记淮走得更慢了,终于到路的尽头,成片的林木褪去,枯叶在阶边堆积 ,深漆剥落的门楣在无风日里单薄的像随时要掉落的蝉蜕,是耸立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孤零零的一座城中城——众圃牌坊。
时间能够告诉这是个好地方,不过“好地方”也收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