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

“砰”地一声，重苌手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拍，随即站起来，“不可能，本王决不答应！”

墨佑不在意地冷哼一声，冲拂羽看一了眼。

拂羽点点头，“还请各位随我出去片刻，我家主子想单独与人王谈谈。”

几位将军以及仙君们，看看人王又看看魔界来的国师，然后出了门去。这期间，重苌一直盯着墨佑，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能与他单独谈些什么呢？

“不知人王如今这般殷切留下犹青，是不是忘了当年那场火刑啊？”墨佑放下手里把玩的茶杯，直直看着重苌变得闪躲的眼睛。

“原来是你！”重苌坐下来，喝了口茶，缓了口气，“国师不也是参与者，你又有什么资格带走她？”

墨佑很久没说话，自顾自添满茶水，“人族最是愚蠢，若是他们知道历代灵主竟是被王庭暗害，你说，这天下会不会换个姓？”

重苌一时语塞，眼看着墨佑将那杯茶碰倒，杯子中的水跑得一干二净，“你……”

“呵。重氏真是威风，凭着白捡来的王位，一坐三千年，倒把最尊贵的人逼上绝路。”墨佑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重苌的座前。墨佑本就生得高大，站在重苌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在阴影里，重苌忽然觉得确实过了好多年，他有些心疼这三千年，犹青是怎样度过的，那比凡人的生命长太多，足够沧海桑田。

“……你是如何知道的？”重苌万万没想到，这等秘辛竟会被一个魔族人知道，那这国师……是已过三千年寿了吗？还是只是在王宫密室见到的？

“这你没必要知道，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遵守条约将犹青送往魔族，要么我把人间颠个面。”墨佑一边说一边转身，立了小会儿，扭头回来，“你会选第一个的，对吧？”

重苌与墨佑对视着，内心几经挣扎，眼睛里闪过坚决又忽然黯淡，那张脸又憔悴许多，在墨佑的注视下点了头。

墨佑拉开门走出来时，嘴角的笑容又是开心又是鄙夷，不顾那些好奇的眼神，跟拂羽交待几句后径直出了这个小院。

根据箸月莘的术法痕迹找到了犹青所在的小院，一进门就看到箸月莘端坐的姿态，“怎么样了？”

箸月莘站起来，让开靠床的位置，“情况不容乐观。”

墨佑看看床上脸色惨白的犹青，又看了一眼箸月莘，“继续说啊。”

“他们应该用过药，身上的伤内外都在愈合，只是魂灵动荡较之前更为激烈，一时半会恐怕醒不来。”

“你有什么想法？”

箸月莘没急着接话，手搭在墨佑肩上，“你别着急，自会有办法的。”

接下来三天，墨佑等人都住在了流云镇，等待人魔两方使者签订最后的条约，消息也早传到了人口集中的地方，私下里议论这事的可不少。

甲：“魔族真的要统领人族了？”

乙：“你可别乱说，只是签了和平条约。”

丙：“我听说可不止是条约，好像送了魔族一个人质。”

甲、乙同声问道：“什么人质？”

丙：“你们还记得三十多年前处死的灵主吗？她没死，回了流云镇，这人质啊就是她！”

乙低下头掰掰手指头，又看看丙那确信不疑的神色，说：“若灵主未死，怎会打败不了魔族？”

“啊！我想起来了，你忘啦？灵主可是王上亲自下令处死的。”甲恍然大悟，“还说灵主是图谋天下呢，啧啧。”

丙：“唉，不过我听流云的兵官说，这魔族个个壮得跟头牛似的，这兵败是迟早的事。还多亏了灵主回来帮忙，才能说是求和不是求饶啊。”

“啊！”

“啊！原来是这样。”

这样的议论声传遍了这座城市，回到墨佑耳朵里的时候，墨佑满意地点点头，重氏也该付出些代价，失了民心看你该如何处理。

同样听到这消息的重苌，面色凝重，竟不知这消息会流进百姓耳朵里，偏偏这事他无法问心无愧地辩解。

人魔两方倒是打算休战求和，妖族却不甘心得很，养了许久还未见伤好多少的牧萧听到消息气得呕了口老血，“这墨佑是怎么回事？联合攻打人族的是他，先去流云镇议和的也是他，当真是不把我妖族放在眼里！”

妖后翎愫拿手帕擦了擦牧萧的嘴角，手轻轻拍着他后背，“大王莫急，这墨佑本就不是什么信义之辈，只是我族是否要考虑休兵呢？”

“休兵？这人族如蝼蚁一般，我妖族大军必定可以踏平那北城，长驱直入，传本王令，加紧攻势，攻破北城。”

“是~大王。大王可要赶紧好起来呀~”

“这伤反反复复已经大半月了，医官都是怎么说的？”

“大王也莫要心急，都怪我没有高超医术，那瞳牧的毒牙扎得深，毒不轻易解……”

牧萧脸色顿时变得青紫，瞄着低下头的翎愫的头顶，牙咬得紧紧的，忽而咧嘴一笑，“这与爱妻有何干，是夫君的错，不该迁怒于你。”

“大王必定是疼爱我。”说着，翎愫温情款款地轻轻靠在牧萧胸口。

片刻后，翎愫从牧萧的房间出来，关上门的一瞬间，嘴角的笑容僵硬得如被冰糊了一样，转过身擦了擦眼角，重新仰起头，去传达君意。

接到北城传来的消息时，汶榷还需在此停留直到魔族人离开，因此述凌与瞳牧自请去了北城。

第四日正午，魔族的迎接队伍到了，停在流云镇城门口。

墨佑把犹青轻轻抱在怀里，身侧站着箸月莘，身后跟着拂羽一众魔兵。并行一米处，是仙、人两队。

五月的太阳不算太炽热，在这些人的头顶上方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时不时的微风吹来，都是暖烘烘的。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墨佑回头冲重苌挑挑眉，冷哼一声，然后将犹青轻轻拢了一下，带着无比的满足向外走去。就在墨佑出了城门，被阳光重新洒在身上的时候，乌云哄然而至，雷声携着豆大的雨点猛地砸下来，墨佑默默支起一个防护罩，好像看到犹青的眉头皱了一下。

而城门里的人，亲眼看着这雷雨来势汹汹，心中讶异万分，等墨佑将犹青放进魔界使者带来的轿子中，他们眼前流光溢彩的护城罩子也消失了。没有法力的人族受着由暖转冷的气温，又受着风雨，有些还年轻的小伙子第一个抹了抹眼睛，第二个也开始哽咽几声，他们并不清楚人魔交易的个中细节，只知道这个在伤兵营里、在城楼上冲在第一个的姑娘，怕是回不来了。

便是在北城与妖族拼命厮杀的所有人，一时间也感觉凉气阵阵，灵敏些的仙士，都望着流云镇的方向，心头一阵难以言表的难过。

感受到这一切的瞳牧，从蛇身幻化成人形，回到述凌身边，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想着小恩人醒没醒、知不知情，一个想师兄该怎么办？

这一切，犹青确实毫不知情，她在一片灰蒙蒙中，不知方向。

眼睛才睁开一条缝就有光迫不及待涌进眼眶，一时间不由得重新闭上眼，缓了缓犹青才睁开眼看清眼前的境况，她正坐在一片灰色世界之中，四周什么也没有。

犹青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转了一圈，没由来得有些心慌。随意循着一个方向走着，忽然背后仿佛有目光正盯着她，一瞬间汗毛就立起来了，犹青猛地转身，有人！

背后早不是单调的灰色了。有山、有草原、有水，其中还夹着花的五彩，三个人正盯着她。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明明那些色彩覆盖了她们身后以及脚下的灰蒙蒙的东西，却一丁点也不曾到真正的犹青脚下。何况……这三个人都长着犹青的脸！

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毛骨悚然。

犹青的手不自觉握了一下，轻轻咽了一下，“你们是谁？”

山前的“犹青”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步，“你找到他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嗯？”

草原“犹青”也上前一步，“花了这么久找到他，你忍心再错过吗？”

犹青退了一下。

水“犹青”走到犹青身后，两眼泪汪汪地，“这些年已经足够久了，不能再错过了。”

犹青转身看着那双泪眼，心里忽然塞满了棉絮一样，明明轻飘飘的，却难受得紧，手脚也不受控制一样，使劲推开面前的人，一头扎进那片灰色里，快速跑起来。

心跳快得好像要蹦出来，脑子里顾不上这究竟是何情况，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头一次有种逃命的紧迫感，而且后面的洪水猛兽竟是自己的脸，犹青往后瞄了一眼，她们追得很紧。

犹青回头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下，她倒下的时候，却并没有着地，而是一直下坠，一直向下，那三个“犹青”还在望着她，她们似乎在呼喊些什么，拼命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她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