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站在一颗柳树下，从院子里向门口望去。

除夕的时候，村子里不论多贫穷的人家都会点燃一盏灯挂在门前。

祈祷朋友事事顺心。

祈祷来年能够风调雨顺。

祈祷家中的亲人安稳一生。

他的门前也挂着一盏灯笼，那是几天前几个小孩将家中不用了的灯踢到他这里来的。

那盏灯笼除了有些破破烂烂的，其他都很好。

它还能好好的照明，没有坏的那么彻底。

他便学着其他村民的样子，将它挂在门前。

他不知道该祈祷什么。

家人。

田地。

朋友。

他一无所有。

就连他现在呆的那间勉强能看出曾经豪华的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也不是他的。

木制的大门早已腐烂，门上的铁制环首也已生锈。

孩子们把这里当做玩乐的场所，大人们忌讳这里，不小心路过后都要去找神婆驱驱邪，生怕沾了邪气。

他祖上曾出过三位状元，也曾出过扬名天下的将军。

但是现在，这里什么也不是。

这里只是他这百年来一直呆的地方。

只是他无法离开的地方。

他不是不想离开，只是他无法出去。

每次想要出去时，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被拦在大门处，一个衣着古怪的老婆婆拿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破旧的篮子，里面放满了纸钱和元宝。

老太太上身一件洗的发白的蓝布褂子，下身穿着一件艳丽的红色长裙。

醒目得很。

教人远远的便能看到她。

她就那样蹲在门前，慢慢悠悠的烧着。

烧完的灰烬被风扬起，然后慢慢的落在门口。

他不想打扰对方，只想绕开那些灰烬走开，却无处落脚，只好作罢。

只能回到屋中，看着那满天飞舞的灰烬笼着一层金光，洒洒洋洋地落下。

落下。

落下。

落下。

落到院子里。

落到纸糊的窗户上。

落到他不知道的遥远的彼方去。

村中顽皮的孩子经常会到宅子门口去玩。

只要没有大人来找，他们能从早晨一直玩到晚上。

固定到这里的大概有七八个孩子，为首的是一个小胖墩，长得虎头虎脑，憨的可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他常常会和一帮小伙伴在这里踢球。

这个球一般是他们能找到的任何可以踢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坏了一半的灯笼。

十三四岁，正是爱美的时候。

小姑娘们不屑于跟这群男孩子一起玩。她们宁愿拿这时间多去摘花染几个手指甲，或是呆在家里，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的母亲，或者请的女工老师学习女工。

不为别的，只为成为旁人口中的“大家闺秀，婷婷淑女”，这样，将来才能找个好夫君，过上好日子。

才能远离这平凡的日子。

哪怕请一位好的师傅的钱会让本就清贫的家变的贫苦。

他虽记不得多少事，但记忆中，依稀有一个穿着碎花衣裳，整日疯疯癫癫，笑起来却天真浪漫的女孩子。

以及。

一个穿着破烂，瘦弱不已的流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