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的日常琐事（3）

3. 玩具

康纳醒早了，父亲还没回来。

他是被饿醒的，起身穿衣后被管家告知快要到下午茶的时间了，真巧。

管家把康纳引到客厅里的橡木茶桌前，为他端了一小壶果茶和几盘点心。

康纳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管家的靠近，他猜自己以前应该跟管家关系不错，便趁此机会与管家闲聊了几句，想多了解一下他跟父亲的往事。

管家从不与他主动提及旧事，都是他问什么答什么，有时言简意赅，有时三缄其口，不过至少还愿意告诉他一些他们父子俩在生活中的小细节，倒也不算扫了他的兴。

“父亲真的会送玩具给我？”康纳诧异地问道。

“是的，小主人。肯威主人确实乐此不疲。”

康纳若有所思地眨眨眼，“那父亲都送过我什么呢？”

“这…我更希望您可以自己想起来。”管家为难地回答。

康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被扫了兴。他不再有胃口吃茶点，而是站起身，径直走进门外的花园里，想着父亲应该马上就能回来了，他可以一边在花园散散步，一边等着父亲。

管家默默地跟在康纳身后。

逛到花园西南角，康纳在茂密的树荫里隐约瞥见一座方框形的架子，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是什么，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到近前一瞧，发现竟是一架秋千。

“没想到父亲的花园里也会有这个。”康纳感叹了一句。

管家欲言又止。

康纳看着管家的神情，心中顿时涌出一个不妙的猜测，“这个不会就是父亲送给我的玩具之一吧？”

“是的，小主人。”

“…我居然会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康纳难以置信。

“您确实说过您很喜欢。”管家回答得十分沉稳，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仅是就事论事。

闻言后康纳的脸色变得相当精彩。

他新奇地绕着秋千转了两圈，没看出什么名堂，索性一屁股坐在上面体验体验。

老管家尽职尽责地推着他荡了两下。

这分明就只是个普通的秋千而已。康纳一开始还察觉不出什么，时间久了竟渐渐有些恍惚起来。

秋千上下起伏，像随风跌宕的海面，两旁的景物朝身后掠过，仿佛带着他穿越了时光的迷雾。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喜欢这个秋千吗，son？」

然后他听见他自己的声音说……

「谢谢你，父亲，我很喜欢，它让我想起天鹰号越过浪头滑下涛峰时的感觉。」

康纳陡然惊出一身冷汗，一头从秋千上栽了下去。

“哎呦喂！”管家赶紧躬身去扶。

康纳摔得浑身是土，头发里，衣领里，袖口里到处都是，掸也掸不干净，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千万不要告诉父亲，”他站起来对管家道，“父亲知道了又要说教。”

估计还会顺便揶揄一下他“敏捷的身手”。

他不想让父亲不高兴。没错，他现在在乎这个。

父母面对子女时所拥有的特权，不仅来自于先天的生养，还来源于后天对子女成长过程中的一路扶持。

在康纳看来，父亲智周万物，魅力十足，总是大局在握，从容不迫，有着领导者的气质和风度。与此同时，父亲愿意尽全力支持他，爱护他，尊重他，关注他的需求，解决他的困境，耐心听他说话，答应过他的事情言出必践，将他照顾得很好。连他失忆后的焦虑也被父亲极大地安抚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父亲在他面前确实树立起了做父亲的威信。

所以哪怕现在父亲对他稍微颐指气使一点，他也不会产生多少抵触情绪。付出都是相互的，他很乐意在力所能及处为父亲提供一些帮助。就算偶尔被父亲教训了，他也能抱着借鉴过来人经验的心态虚心听一听，至于会不会左耳进右耳出，以后还是我行我素，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他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在父亲面前打扮自己，在意起自己在父亲眼中的形象。他希望父亲只看到他最完美的一面，不想让父亲对他失望。

现在父亲就快回来了，他可不能让父亲看见自己这副脏兮兮的样子，“我得去河边洗洗。”

康纳抬脚就要走，却被管家拦了下来，“小主人，肯威主人不允许你用冷水洗澡，您还是等我给您烧热水吧。”

“现在是春天。”康纳不满地皱起眉毛。

“春天也不行，否则连我也要一起被肯威主人说教了。”

管家苦劝，康纳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清澈凉爽的溪水，转而站在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旁。白色的水雾带着扑面而来的高温熏得他头昏脑胀。

这哪里能泡得下去啊…他以前真的这么听父亲的话吗？

「Son，再泡一会儿，」耳边依稀又传来了父亲的声音，「看看这是什么？」

康纳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睛，木桶中雾气弥漫的水面上隐约冒出了一只小船的影子，他看见父亲的手探进水中划出一道浅浅的波纹，推着小船朝他的方向前进。

“是我的船！”康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认出了那是天鹰号的模型。

紧接着，他又看到自己的双手在水中轻轻捧住了船底，为它转了个弯，而父亲则是再次划出了几道水波推着小船继续航行，和他一起玩水。

康纳被小船吸引了注意力，果然忘记了水温的事。眼前的景象真幻交织，他一时分辨不清，看见小船马上要撞到桶壁，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捞，结果捞了个空。

回过神来康纳又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头栽进了木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