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暮春,沪港码头上往来人群繁密,一阵熏风卷着海浪拍在码头边,遥远的海平面上,一艘汽轮正遥遥而来。
张君越倚着甲板栏杆,微眯着眼眺望越来越近的故土,脸上难掩笑意,尽管海风呼呼刮在脸上,却刮不走归家的喜悦。
算起来已经有三年没回过家了。
张君越抬手把纷飞的发丝别在耳后,转身进了船舱。
轮船一停靠码头,穿黑色长衫的张家司机立刻走到近旁,等着接自家小姐。
张君越捋捋头发,把米白的宽沿遮阳帽压在头上,然后拎起自己的棕色小书箱,一步步下了甲板。
张家司机一眼就看见了张君越,马上走近伸手接过二小姐手里的皮箱。
“小姐,这边走。”
张君越三年未归,也难为他一眼认了出来。
“陈叔,你眼睛倒厉害。”
张君越跟着上了汽车,笑着揶揄道。
“那是了,小姐的脸,陈叔怎么会认不得。”
陈叔打火,转着方向盘驶离码头,朝张府方向去。
张家在卡德路的房子,鲜明的洛可可风,有一座巨大的院子和广阔的草地,张君越的大半个童年是和大哥在这片草地上度过的。
这样一间阔绰的过分的房子,配得上张二小姐的称号。
“对了陈叔,大哥在家吗?”
张君越拉开窗帘看了一眼车窗外渐远的外白渡桥,突然开口问道。
“大哥可是在信里和我约好了的,今晚我们有一个date。”张君越坐在后排,向前探身笑嘻嘻道。
陈叔忙着开车,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为难的说:“可是小姐,大公子前天才出的门,说是要去重庆一趟。”
“什么?大哥去重庆了么?怎么也未同我说一声。”
张君越吃了一惊,问到。
“大公子出发前是写了信的,想来还未送到小姐手上罢了。”
这话倒是不错,越洋信件耗时耗力,他二人往常通信,一封少说也半月,她这次回国,日期不定,陈叔也是日日来码头等人,唯恐哪日落了小姐。
“重庆是个好地方。”
张君越往后一靠,倒在真皮靠背上悠悠道,语气里不见丝毫不舍。
“那家里只有父亲一人?”
她又问。
“今日恐怕不是。”陈叔打着方向盘,汽车从北苏州路拐出,“今天家里来了客人。”
“谁?”
“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马嘉祺马二爷,厉害得紧呢。”
张君越秀眉微蹙“那是谁?”
“这马嘉祺这两年才发的家,听说从前是个山匪呢,杀了几个国军,买了几批军火,现在确是我们上海最惹不得的一个,马二爷,马司令。”
张君越听完这段介绍,眉头简直打了结,嫌弃道:“这样一个浑人,父亲请他做客?”
陈叔解释:“这马二爷名头听着虽然浑,却也是少有的铁血男儿,不像其他军阀,整天只想着扩大自己的势力,他是有一份心报国的。”
张君越在洋专攻医学和语言,一心想要凭自己的一份力拯救这个烈火烹油的祖国,这几句话听完,对这位马二爷有了一丝好感,笑着说:“为国的,都是好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