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仙

楚晚宁抬头看看正在吹奏的夏凫，对他点点头，看着桌上的食材和一枚铜板，言简意赅道：“包饺子吧。”

墨燃是他们之中厨艺最好的，因此大家最后决定由他来指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墨燃笑道，“擀面你们会吗？”

没人吭声。

“……好吧，我来擀面。”墨燃说，“师昧，你做的抄手最好吃，饺子的馅儿也没什么区别，你来调馅儿吧。”

师昧犹豫一会儿，说道：“这……还是有些区别的，我怕我做不好。”

楚晚宁淡淡道：“能吃就行，不必多虑。”

师昧笑道：“那好吧。”

“薛蒙你就帮忙递个水，卷个衣袖什么的。别帮倒忙就成。”

薛蒙：“…………”

“至于师尊嘛。”墨燃笑道，“师尊要不坐在旁边喝茶？”

楚晚宁冷冷道：“我包饺子。”

“啊？”墨燃一惊，以为自己双耳暴聋了，“你要做什么？”

“我说，我包饺子。”

墨燃：“………………”

谁料楚晚宁包饺子的手法虽然笨拙，但成品居然不差，一只只圆润可爱的水饺被他匀长的手指捏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案头。

此时，夏凫已吹完一曲，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始表演，大家又都专注于包饺子，只有玉衡长老一桌放下手中的饺子鼓着掌。

这也像是他的人生，不管他做的有多好，为他喝彩的人几乎没有。

夏凫微微一笑，拂袖鞠躬。

那又如何，之少还有四个人在注意他，这就够了。

他下台，走到楚晚宁面前，道：“弟子来晚，恭迎师尊出关。”

楚晚宁看着笑吟吟地夏凫，嘴角也不禁柔和起来，道：“新年快乐。”

“夏凫你结束的正是时候！你看看！这饺子全是师尊包的！”薛蒙兴奋地拉着夏凫，手指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饺子。

夏凫仔细看看，笑道：“包的很好。”

都是三个褶皱，除了……

他又看看那个唯一的两褶皱的饺子。

楚晚宁顺着夏凫的目光看去，耳尖不禁泛起一抹绯色，抿抿嘴，遮掩问道：“夏凫，你刚刚吹的什么曲子？与我寻常听见乐曲有所不同。”

夏凫收回目光，答道：“我家乡的曲子，名为《踏仙》。”

他同桌常唱，在耳边叨叨叨的，他无意间记下了。

也是觉得这首歌还不错，问过以后同桌才一脸猥琐笑容地塞给他《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从这首歌开始，那也用这首歌告别。

墨燃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他装作不经意地玩笑道：“唱两句呗。”

“师兄确定？”

薛蒙也来了兴致，道：“就唱唱吧，刚好等饺子端上来。”

夏凫道：“那让师兄见笑了。”

他淡淡开口唱起：

“倦鸦好衔枝掩昏灯。”

“史册添一笔 无用骂声。”

王座高处 睥睨众生

一皆蝼蚁伏地 拜称

怀沙悲鸣 九歌尽焚

长辞人间后 日月沉沦

………………

一曲终，墨燃脸色愈加复杂，师昧沉默着，楚晚宁也在思索，只有薛蒙一个人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嚷嚷着：“夏凫，你是不是跑调了，听上去奇奇怪怪的，不过确实还不错。”

夏凫道：“确实是这个调，大概你没听惯吧。”

楚晚宁问：“夏凫，你到底从哪来。”

“江苏。”

“…………”

雪人突然跑来，端上已经煮好的水饺，打断谈话。

夏凫笑道：“师尊和师兄包的饺子煮好了，吃吃看？”

薛蒙说：“师尊先吃。”

楚晚宁没有推却，他夹了一个饺子，放到自己碗里，但却没有吃，而是又夹了四个，依次给了薛蒙、夏凫、墨燃和师昧。

“新春快乐。”楚晚宁淡淡道。

徒弟们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师尊，新春快乐。”

夏凫漫不经心瞥一眼墨燃的饺子。

嗯，两个褶皱。

只是第一个饺子，墨燃就嘎嘣一声咬到了铜板，他实在是猝不及防，差点磕去半颗牙。

师昧瞧着他一脸龇牙咧嘴的苦相，笑了起来：“阿燃新的一年会有好运气呢。”

薛蒙道：“嘁，狗屎运。”

夏凫也忍俊不禁，憋住笑拱手道：“恭喜师兄。”

“夏胡师弟啊，里介个祝胡我有点怀疑你在幸灾乐祸……”

“绝对没有，师兄。”夏凫忍笑忍地实在辛苦，拍拍满脸幽怨的墨燃。

墨燃泪眼汪汪地转头看楚晚宁：“师尊，离介个饺子也捞的太准了些，介才第一个，窝就起到了……”

楚晚宁道：“好好说话。”

墨燃：“我咬到了鞋头。”

楚晚宁：“………………”

墨燃揉着腮帮子，喝了口师昧递来的茶，总算缓了过来，开玩笑道：“哈哈，师尊该不会是记住了哪个饺子里有铜板，故意磕我的吧？”

“你想的倒是很美。”

楚晚宁冷冷道，而后低下头，管自己吃了起来。

楚晚宁的脸在温暖的烛光中，似乎微微地有些红了。

“墨燃师兄。”夏凫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有师尊护着，就算没吃到铜板运气也不会差的。”

墨燃推推夏凫，吓道：“说什么呢，你不怕他突然抽你啊？”随后自己也笑起来，“如果师尊真的护着，那也不用怕什么了。”

如果师尊真的护着，师昧在大天裂时也不会……

可惜师尊那天没有护着。

可是为什么，就那日没有护着师昧呢？

那日，师明净从半空跌落，楚晚宁修复最后的裂痕，墨燃看着却无能为力。

那日，师明净身亡，楚晚宁名盛，踏仙君产生。

就是这样。

掌勺大厨的丰盛晚餐在饺子之后，也很快被一盘一盘端了出来，鸡鸭鱼肉沉甸甸地摆满了桌子。

孟婆堂日渐热闹，薛正雍和王夫人坐在首席，让小雪人挨桌送去丰厚的压祟红包。

一只小雪人不停地撞着楚晚宁的膝盖，石子安成的眼睛骨溜溜地盯着他转。

楚晚宁微怔：“怎么，我也有？”

接过红包拆开，里面是一把价值不菲的金叶子，他有些无语，抬头去看薛正雍，却瞧那庸俗的汉子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还抬起手中的酒盏，遥遥敬了一杯。

好傻。

但是又觉得薛正雍真是……真是……

楚晚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嘴角揉出一丝笑，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朝尊主举起，一饮而尽。

金叶子后来全都分给了徒弟，酒过三巡，台上演出不断，这一桌的气氛也终于活络了起来。

楚晚宁向来千杯不倒，而薛蒙喝过三杯后脑袋就不太清楚了，抓着楚晚宁的手看手相。

一边的夏凫脸也喝地红扑扑的，他从未喝过酒，但酒量显然比薛蒙好不到哪去。

他坐着又喝了两杯酒，毫无征兆地“砰”一声，倒在桌上。

墨燃看看，对薛蒙道：“你看看夏凫，喝醉了都比你安静。”

薛蒙瞪圆了眼睛，一脸凶相地看着墨燃。

墨燃忙道：“不说你不说你。”

鬼知道这家伙还要做点什么。

楚晚宁道：“师昧，你先把夏凫送回他房间。”

“是，师尊。”师昧推推夏凫，半背起他，用小法术加持，有些艰难地向红莲水榭走去。

墨燃站起，道：“我帮忙吧。”

师昧摇摇头，笑道：“没事，我可以的，一会儿就来。”

墨燃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坐回座位，看着师昧渐行渐远。

夏凫被人拖着走路，半睁着醉醺醺的眼睛，突然小声嘀咕着：“师尊，师尊……”

师昧没听清楚，还以为是在叫自己，疑惑地看看身边的人。

“祝你和墨燃师兄开心啊。”

师昧点头道：“一直挺开心的。”

……吧？

“我在后面，等，偶尔回个头，我也挺高兴。”

师昧听着这句迷迷糊糊的话，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夏凫笑着，道：“你凑过来点。”

师昧微微凑过去些，被夏凫又扯地更近。

一股浓重的酒气铺面而来。

“就是……我……呕……”

师昧被吐了一身，脸色有些发黑，但还是坚持问：“你什么？”

“喜欢你。”夏凫扔下这句虚无缥缈的话后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被师明净眼疾手快地拉住，避免了脸着地式摔跤。

师昧听后只是一笑，又努力地把夏凫往房间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