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里密布的乌云厚重得连锋利的闪电也劈不裂，只能缠绕在漆黑的云里闪出点火光，接着闷雷滚滚而来，天空似乎随时会倾塌四下，将这广阔大地一口吞了。

一阵青色的光自一株奇大的榕树树干中缓缓亮起，光束越来越多，快速分散开来，一刻钟后青光大盛，几乎照亮天际，随后慢慢暗淡，随着光束缩小，榕树也渐渐变矮变小，光芒消失时，巨大的榕树也消失不见，只留地上一个圆形大坑，以及四周像被抽离了什么而塌陷的土地。

斯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缓缓睁眼时天地震颤不休，天雷滚滚，闪电将乌云磨得火花四溅，似乎随时就能向他布下雷霆万钧，他能感受到方圆百里，万物都开始躁动，片刻功夫又都归于寂静。

但是他知道并没有结束，果然，安静了片刻，乌云再也挡不住，百道天雷滋着火花轰然朝他砸下来，他灵力，知觉尚未回笼，动一下都困难，这一劫恐怕躲不掉，眼看着那天雷势如破竹地朝他砸来，那威力，那气势，恐怕已经是蓄了好几万年的力了，这回终于找到施加对象，恨不得将他劈得魂分魄散才好。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刚睁开不久的眼睛，被这么一劈，恐怕没个三五百年是恢复不了的了。

谁知那天雷已经近在咫尺，他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刺眼的亮光了，却迟迟没有砸下来，他疑惑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立马被刺得再次闭上，心里骂了一句脏话，难道这天雷已经有了灵识，想让他体会一番被恐吓的乐趣？呵，小样儿，斯年感觉身体渐渐有了一丝丝知觉，于是向眼睛失了一层简单的法术，然后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停在半道的天雷，想看它作什么妖，结果那天雷停了半晌，扭过头就窜回天上去了，一路火花带闪电，不知为何，斯年感觉这一幕似乎有一点气急败坏的味道，差点把他逗笑了。天雷一撤，繁星立刻铺满了深蓝的夜空，连圆月也失了色。

好笑之余，斯年也不禁有些惊奇，到底是什么让降下的天雷都草草收了回去？难不成是他的王霸之气？

天雷散了之后，夜里的寂静便越发显现了出来，灵气开始源源不断地被吸收进斯年的四肢百骸，灌满他的灵台后朝着经脉涌去，他浑身酥软，仿佛置身于温热的泉水之中，舒服得紧。随着灵力的恢复，他渐渐能聆听到万物之声，能感受到土地的脉搏，甚至觉得深夜里的呼噜声都如此动听……

等等！呼噜声？！

斯年心中大惊，离他这么近有生物，他居然没第一时间察觉其气息，按理来说，就算他没有灵力，感知万物的能力还是存在的，即使可能没有平时那么强，但就在他身边他不可能察觉不到，他突然有点惊悚，难不成还遇到什么棘手的东西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被呼噜声吓得毛骨悚然过，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上古生物敢在他身边打呼噜！

霸气侧漏的想法经过脑子，斯年却只能艰难地由仰躺转到侧躺，灵力尚未灌满经脉，他动起来着实有点困难，待他转过脸，便见一只鸟在他如瀑长发上睡得两爪朝天，又短又圆的喙张开个小口子，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圆滚滚白绒绒的肚皮一上一下地起伏着，要不是看见其两颊各有一块黑漆漆的斑纹他差点认不出这是一只麻雀！一般的麻雀可能还没有他掌心大，这只……目测他的掌心可能兜不住，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麻雀！斯年不禁有些感慨，他沉睡的这些年物种进化得真快。

他感应到这只麻雀身上流转的灵力，这才知道天雷为什么劈到半截就跑了，原来在他头发上还有一只睡得极其无辜的麻雀精。

按理来说，一只麻雀精的修为不应该高到连他都察觉不到气息，而且是这么近的距离，斯年危险地眯起眼睛，这只麻雀究竟有什么诡异的本领，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不过他也算被这只小麻雀间接给救了，滴水之恩还要涌泉相报呢，何况这救他于天雷之下的恩情，看来以后得好好对着小麻雀好好照拂一下了，顺便看看这小麻雀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夜过得很快，从天雷滚滚的深夜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似乎只在眨眼间，斯年侧躺在坑里看着火球跳过地平线，然后温暖的阳光缓缓投向大地，火球变成了刺眼的金黄，悠闲地往高处晃。斯年的四肢百骸已经灌满了灵力，知觉恢复，刚想起身，又想起恩鸟还躺在自己头发上，于是没动，准备等他醒来。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见那两只小爪子抽了抽，似乎是要醒了的样子，斯年几乎是怀着激动的心情盯着那圆滚滚的麻雀。只见其眼皮一掀，两只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珠子就露出来了，迷糊了一瞬后“咻”地跳起来在原地转圈圈，转了几圈还用爪子搓了搓爪下的头发，斯年顿觉有趣，忍不住伸手想戳一戳，谁知手还没碰到鸟呢，就见其猛地转过头来，黑豆似的眼睛瞪着他滴溜溜地转。

斯年刚想扯一个礼貌的微笑打声招呼，却见那死鸟翅膀一扑棱，坚硬的喙就向他的眼珠子啄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瞬间黑亮的头发迅疾地贴着鸟肚子绕了几圈，将其裹成了个粽子，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即使被缠成了个粽子，也不耽误无殊恼羞成怒地拼命伸脖子想啄死这个偷树人，这么大颗树偷了就算了，还敢绑架树主人！真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呔！你这老贼，偷袭算什么好鸟！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单挑！”

正当防御的斯年无故被安上个“偷袭”的帽子，顿觉好笑，“你这小妖精，怎的不讲道理？”

“我呸！”无殊恼羞成怒，眨眼间蓝光大盛，只见其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蓝色光晕包裹的身体立竿见影地发生了变化，两只小爪子长成了修长双腿，有着漂亮翅羽的翅膀化为白净双手，覆盖着灰褐色绒毛的鸟头消失，一头褐色长发倾泻而下，蓝色光晕消散，圆滚滚的小麻雀成功变身美少年一枚，斯年黑亮的头发与少年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黑与白的碰撞，竟显得那少年有些妖冶，斯年盯着那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一怔。

无殊狠狠啐了一口，“呔！老贼，看小爷怎么收拾你！”说着摊开掌心，一根羽毛躺在掌心眨眼间化为一把匕首，手掌一翻，匕首在掌心转了一圈，他握住刀柄手臂一闪，缠在腰间的黑发飘然落地，动作利落干脆之中还带着耍帅的矫揉做作，无殊落地的瞬间，一层灰色绒毛就层层叠叠地铺到光裸的皮肤上，像是一套加绒亵衣。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无殊毛裤都还没长到脚踝时就执着匕首一跃而起，尖锐的匕首瞬间刺穿斯年的胸膛，预想中鲜血喷涌而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眼前的人被刺穿的胸膛一阵绿光闪过，刀口无限扩大，最后整个人都散开成了绿色的光点，无殊一惊，手肘朝身后狠狠顶过去，下一刻猛地转身，握着匕首的手顺势一划，本想趁着那人闪避时逃开他的掣肘，同时在他身上狠狠划一道口子，谁知他的手肘被人轻松握住，转身的瞬间那人抓着他捏匕首的手腕将他丢了出去！是的，丢了出去！

要不是无殊反应快在半空中手臂变回翅膀，落地前一刻飞了起来，那他英俊的脸就得贴着地面滑行！这该死的偷树贼！无殊狠狠地瞪着那边头发丝儿都没乱过一根的人，煽动翅膀，脚掌化为利爪，风一般地又向那人冲过去，如刀剑般锋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挠花那人的脸。

斯年饶有兴致地看着要挠花他脸的小麻雀，身形一闪，手臂一勾，就勒住了小鸟儿的咽喉将那鸟人制服了，“年轻人怎么脾气这么大？”

无殊被他的手臂勒着脖子，翅膀又化作手对着斯年的手臂又掐又打，两只长腿扑腾着踢踹空气，嘴里也不停歇，“你这老贼！老子迟早要挠花你的脸！你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再来打！”

“你这小妖口气倒是大，说说吧，为何一睁眼就要打我？我可没惹你。”斯年勒着他的脖子，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无殊挣扎半天，那人的手臂分毫不动，便知自己今天是遇上强敌了，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他立马放软了语调，“大爷？我错了，你行行好放了我这可怜的小妖精吧～”

斯年：“……”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