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相处时间长了，嬴政开始渐渐对我放下戒备，虽然我仍是会做他认为出格的事，但每件事出发点都是为他好，久而久之，他也就见惯不怪了。

而我，生来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却在和嬴政的相处过程中，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我学会了发自内心地表达感情，不用再逞强地表演喜怒哀乐，不用再伪装自己是个正常人。

情感，原本不属于我。

我像是新生一样努力感知这个世界，因此，我格外珍惜与嬴政的相处时光，这会让我觉得我有血有肉，让我觉得我是个活着的人，而不是行尸走肉。

这是我的秘密，我自认为我隐藏得很好。

在为嬴政献策效力的过程中，我从五品奉茶女使，一路飞升到了二品参政女官，成为了嬴政的左膀右臂。如今，我身有官职，宫外也有自己的府邸，进出宫廷也更自由，只是我惫懒，从没去过，一直在宫里住着，除了要上朝，一切并没有多大改变。

其实，改变也是有的。

在外人看来，我的升职之路，着实是快得离谱，各种争议声不绝于耳。

其实也不怪他们，当我站在朝堂上参与论政，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李斯传信求见的时候，我仍然处于脑子空白的状态。

“鄙人李斯，久仰瑢姑娘大名，冒昧叨扰，还请姑娘见谅。”李斯看起来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满脸的精明让我怀疑他在考虑怎么更划算地把我卖了。

“不知李大人所为何事？”我听说过官场社交，但实在懒得应付，只想早点回去补觉。

李斯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推到我面前，客套道：“两年前承蒙瑢姑娘在王上面前仗义执言，若非姑娘一席话，斯不至于有今日，因此不胜感激，特来拜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我将盒子又推了回去，说道：“李大人恐怕谢错了人，没有下官，王上看了李大人的《谏逐客书》也会做一样的决定，下官不敢居功，李大人要道谢，不如多替王上分忧来得实在。”

如此诚实，生生把李斯下一句谈合作的苗头给掐灭了。

李斯温煦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他此次来当然不是为了感谢她，要不是看在她是嬴政新宠，他才懒得花时间讨好。

怎么这姑娘不按常理出牌？

“是斯准备的东西不合姑娘的心意？”李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我被他一问反而云里雾里：“是下官说得不够清楚？李大人之事与下官毫无干系，不论在下说不说，以李大人之才，迟早都会回到秦国。无功不受禄，无论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下官都不敢冒领功劳。”

李斯顿了顿，很快明白了症结所在，说道：“是斯唐突了，请姑娘海涵。”

“若无其他事，下官便回宫了，告辞。”我转身离开。

李斯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嗤笑了一声。

现如今，居然还有不为权势金钱而折腰的人。一个女子，官居二品，不卑不亢，做事滴水不漏，对君主忠心耿耿。

也难怪嬴政会对她另眼相看。

只可惜，这样的人，能活多久？

君主生性多疑，她一朝得宠，就能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狡兔三窟，只可惜，她太信嬴政，封死了所有的岔路，傻傻地一条路走到黑，他倒要看看，与他们背道而驰的她，究竟会是个什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