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阎鹤祥以为郭麒麟至少会和方才一样，难过一阵子，但是没有。被揭了伤疤的小孩依旧无悲无喜，任阎鹤祥怎么猜都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郭麒麟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自己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事，他的心结，也是伴随他一辈子的梦魇。

他觉得自己称不上后悔，也没有不甘心，大抵就是想不明白，人人讲究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怎么偏偏到了他，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那晚的疼记忆犹新，他没这么疼过，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郭德纲打完他之后，便直接开门而出，把他一个人像濒临死亡的动物一样扔在了书房里，师兄弟们只知道他被打的很惨，却不知道一个晚上混身是血的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他也不曾对任何一个人讲过。

讲了又怎么样？世界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吗？

谁能体会他无助的躺在地上，连动根手指都觉得艰难。

谁能体会他想要出声呼救，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

谁能体会他从一开始的害怕无助，到心如死灰。随着身体疼痛的消失，以及在黑暗中扑面而来的疲惫，他想：就这样死了，应该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但老天爷舍不得他死啊，偏偏让他活着受罪，在泥潭里苦苦挣扎。等睁开眼睛，看见洁白如雪的天花板和一股子强烈入鼻的消毒水味的时候，他便想：我怎么还活着呢？

再然后就是枯燥无味的住院生活，一直负责照顾他的还是高筱宝，中间王惠也来过几次，只有一个人，他最最期盼见到的一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

“想什么？”阎鹤祥还以为是自己揭了小崽子的伤疤，现在正生着气不理自己呢，谁知道人家只是单纯的神游，他哭笑不得，问道：“想什么呢？”、

郭麒麟回神来，看阎鹤祥笑：“没什么，就是我从来没有和你讲过家里的事情，没想到你都知道，挺意外的。”

阎鹤祥背手：“那我要是不查，你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

“嗐，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屁大点的事情，若我每次都来和你唠叨，你不烦我自己都说烦了。”

相处这么久，郭麒麟什么性子他阎鹤祥摸得一清二楚，说烦了那都是客套话，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才是真。于是阎鹤祥走过去，试图让郭麒麟靠着自己：“郭家那老爷都这么对你了，你居然还想着他，你又何必如此糟践你自己？”

阎鹤祥见郭麒麟许久不回，差点以为崽子在自己身上睡着了。一低头，看见崽子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老腰，把头埋在自己肚子上，许久憋出一句：“老阎，他是我爸。”

短短几个字，让阎鹤祥听出了委屈、苦闷、以及遥不可及的期待。

阎鹤祥叹气，他自己本不是什么好人，可小崽子心思这般正，实在让他有点动容了。

但动容归动容，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阎鹤祥在郭麒麟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微微一冷，声音纹丝不变：“你既然要给郭堂主唱这出戏，那该有的排面可不能少，就你自己一个人也不是事。”

“这样吧，你准备你的，至于看客捧场、乐队、敲锣打鼓的都交给我，你尽管在月末把郭堂主带来近水楼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