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夜话》

荼蘼花香月半明的幽夜，竹深密处虫鸣不歇。

灯火纸窗上投影出房内一个小小身影，其中偶有翻书声响起。

小稻童来到房前，轻轻敲了几下，不一会儿，门开了。

门后站着一小少年，一头霜发，额有雪印，灵气逼人，正是少时梨容。

小稻童走入房内立定，梨容安静地端坐着，等待师父游弋上神的消息。

这是他们师徒间特有的授课方式，游弋上神不善与人接触交往，这么多年，一直施法借小稻童之口与梨容传音授课。

最开始，本是用学语蝶教导小梨容，只是自梨容识字后，问的问题越来越多，学语蝶飞来飞去，累坏了好几只，才不得已换个法子。

游弋上神“今日，教你一诗。”

游弋上神“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梨容聚精会神地听着，末了露出不解的神色。

小梨容“蜉蝣是什么？”

游弋上神“那是一种虫子，稚虫水生，成虫不取食，只交尾繁衍，寿命很短，最短的仅有一天。”

游弋上神的声音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

游弋上神“院子的水缸正好有这虫子，你可以去看看。”

梨容闻言，又起了身，配合着小稻童笨拙的步伐，缓缓来到了院子里。

明月高悬，月色如水，皎洁澄亮，将水缸周遭的景况照得分外清晰。

水缸上方有成群的蜉蝣交缠飞舞，姿态纤巧动人。而地上，则已积成了一层厚厚的交尾后力竭而亡的蜉蝣尸体。

夜色静谧柔美，梨容看得认真，半晌没有言语。

游弋上神也不催他，小稻童亦静静陪在他的身旁。

小梨容“为什么诗人写，看见蜉蝣好看，心里却感到忧伤？”

游弋上神“因为诗人担心自己也像蜉蝣一样，人生短暂，不知会何时死去。”

等梨容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游弋上神也适时回答，似乎一直在等他发问。

小梨容“死亡很可怕吗？”

游弋上神“死亡会让一切的羁绊联结消失，存在化为乌有，它是世上最无解的东西。”

小梨容“连仙法也不能吗？”

游弋上神“你可以试试。”

梨容闭起双眼，双指并拢，起了个施术手势，全神贯注地默念自学的仙诀。

他的指尖慢慢凝结出浅蓝色的幽光，光芒由弱变盛，越发炽烈，将他白玉无瑕的脸庞照得分外分明。

梨容蓦地睁开了眼，手指轻甩，那幽光飞落到死去的蜉蝣上——它丝毫不受影响，一动不动。

游弋上神“这下你明白了吧？有些命定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当命运来临之时，不要抗拒它，坦然接受它。”

小梨容“不。我只相信我自己。”

游弋似是愣了一下。

游弋上神“还是年幼啊……你终有一天会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无可左右的事。”

小梨容“比如？”

游弋上神“比如……缘。”

游弋上神“情缘，亲缘，恩缘，孽缘……世间皆有缘法，即便是神族也不能幸免。”

游弋上神“……夜了，回去睡罢。”

梨容若有所思，又看了一眼蜉蝣，慢慢回了屋。

——【完】

附赠神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