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蛮荒之地，聊无生机……

密布的源石丛高耸入云，似乎是想要撕破这片天空。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几乎吞并了整片大地。

就是这样贫瘠的土地，迎来了一位黑发德拉克女孩，挎着一柄长戟，脚步略急，像是有什么心事。

琳恩，天灾信使，她已经完成了手头上所有的任务。

面前是静静停在原地的卡西米尔移城邦，在感召着她前进。

夕阳已经在亲吻大地，最后一道曙光从她背后的地平线上褪去，迎面而来的黑暗，送走仅剩的光辉。

琳恩终于停下脚步：“今天又是风餐露宿的一天啊！”在黑夜中行走会带来不少的麻烦和危险，再老练的探险者在黑夜笼罩的荒野上也会迷失。驻留原地或许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她的住宿几乎达到了人们生活的最低限度——一块能躺下来的地方，在荒野的低矮灌木丛中收集一些柴火，依靠源石技艺，生出一团火焰来暖和自己……这在夜晚温度骤降的荒野极其有效。

至少她不需要带打火机。

一切对她来讲都不重要了。

漫长的奔波带来的劳累，他人的排斥和冷眼，或者是眼见那些无辜的难民相继死去……一切都不重要了。

对她而言，对天灾信使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天灾信使都习惯了这一切，每一位天灾信使埋没了一轮的情感，会迎接下一波的洪流……一遍又一遍，他们也需要放松。

荒漠上几乎不会下雨，琳恩也没有必要搭起帐篷，唯一麻烦的是夜晚将近零下的温度和随时有可能刮起携带沙子的狂风。

寒冷对于天灾信使算不上问题，而且今天夜空中并没有一片云，应该也不会起风……

琳恩躺在沙地上，任由自己的黑色长发散落于细沙之间。

长期的奔波劳累，她几乎没有时间去保养自己的头发。她捋了一下自己的黑发——干枯，没有光泽。她所能奢求的就是好好活着。因此，她的背囊里只有基础的生活用品。

琳恩每一天都会为自己活着而庆幸。她还活着，能够呼吸，心脏规律地跳动着，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

这些都是证明活着最有力的证据，哪怕腹部上的刺痛，矿石病还在侵蚀着她的肉体……这些在活着的面前，又显得微不足道。

感染者，能在这片大地上活着，是一种奢侈。

琳恩呆呆地望着天空……她好久没见到这么晴朗的夜空了。

星环在天边闪烁，映衬着悠悠的两轮白月。从这边大地孕育新生，到一切都终结，它们便一直看着这片大地上的变迁，看着城邦在纷争中破裂，又在纷争中融合……

她能辨别出些许星辰。还记得小时候，她的母亲喜欢将她拥在怀中，唱着故乡的歌谣，指着颗颗明星组成的无形的线条。

故乡不在了……母亲不在了……德拉克这个种族存在大陆上的数量少之又少。它们仅存于维多利亚，又或者游走在各个城邦之间。

人们很容易将德拉克和瓦伊凡混淆，但实际上，德拉科的血脉更加古老。

琳恩也没有想到血脉传承的大业。她又想起了塔利亚……那个看不见任何事物，却依旧乐观活下去的那个人。虽然偶尔有些古怪，但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

她能看见，塔利亚却不能。他她很乐观，也很神秘……一个看不见的人都那么乐观，自己又凭什么自暴自弃？因为身上多出来的石头？她从来不这么认为。

也许的确有这份思想，这些疾病会慢慢侵蚀肉体，最后什么也不剩。过程当中还伴随着自身无时无刻的痛苦，旁人根深蒂固的歧视和压榨……

矿石病，给她带来了感应天灾，和无须法杖即可使用源石技艺的特殊能力。或许……力量和代价是对等的。

没有天灾信使，泰拉大陆上的城邦几乎都难以逃脱天灾的摧残。天灾信使的预警才得以使城邦完好。可偏偏有那么一些人对着他们破口大骂，视之为灾难使者。他们认为，天灾是天灾信使带来的。将自己困死于自己构建的腐朽与愚昧之中。

看他们滑稽的样子，琳恩很想笑。这些人的死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在天灾下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多一个少一个，也不会对死亡数据产生太大的影响。

同样的天灾信使的死，也许和他们也没有太大关系。天灾信使死了，自然会有新的天灾信使代替那个人的位置。

感染者的死亡名单上又添一人……而感染者的死在他们眼里，就像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冰冷冷的数据，夹杂不了一丝情感。

如果将这份名单打开，可以看到触目心惊的宏大数据。但即使看到了，又怎能撼动仇恨的根基？

数据会变，人也会变，唯独不变的是盲目与无知。

人们在被牵着鼻子走，困在一个意识之初就被“创梦人”铸就的梦境当中。大部分人至死都不会醒来。从生到死，甚至与其他做梦的人相互影响，陷入更深的梦境。

只有少数人才会从梦境中苏醒。这时候“守梦人”会将这些醒着的人，在他们唤醒更多人之前，将他们一一清除。

于是……有的人为了唤醒更多人，学会了假眠。有的人选择了酣睡，这辈子醉生梦死，自甘坠落。

在这个由“创梦人”构建，“守梦人”维持的世界中酣睡，真正醒来的又有谁？

人们不愿从梦中醒来，唯有梦境中出现了差错，带来的意外。那便是……矿石病。

干天灾信使这一行的，与其他的职业不同。高风险，高回报。天灾信使的收入相当可观，但总有一些新人死的不明不白。

琳恩从刚满18岁就步入了这个门槛，一干就是8年。

明天，她还要赶路……只要能到达卡西米尔，她能给自己一个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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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亚！塔——利——亚——！纳皮尔已经来了！”塔利亚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将近三个小时了。莱娜本想送点水进去，但她发现门已经被锁上了。

“塔……塔利亚？”门忽然被推开了。见到他安然无恙，莱娜了松了口气，“塔利亚，你今天怎么了？从下午一回来就成这样。”莱娜看不到他的眼睛，摸不透他的心灵，只能试探性地问问。

塔利亚只是回答：“没事，想故乡了。”

“想故乡？塔利亚，你还是头一次这么说……嗯，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你的故乡在哪里……”

“很好奇吗？”

“当然。”

“但他已经不在了，我永远无法回到那个地方。我是一个连故乡都不复存在的可怜虫啊！连大陆也终将会排斥我……”

“别这么说。你看，我们可都没有排斥你。快点啦！纳皮尔可是一直在楼下等你哦！”

“纳皮尔……”

塔利亚被莱娜牵着慢慢走下楼去。

他听到纳皮尔在和另外一个人对话，应该也是骑士。他们似乎在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可疑人物，这让塔利亚再一次木然了。

“快走吧。”莱娜扯了扯他的衣角。塔利亚，像机器一样再次运转。

“塔利亚？你等我一下……”纳皮尔，最后给那一个骑士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听到了排畸盔甲的声音，那个骑士就走出了店门。

早上是一家便利店，晚上兼职小酒馆，生意还算不错。毕竟也不是塔利亚一个人经营，他雇佣了几个人来帮他完成盈利的绝大部分程序。

有些人看到塔利亚眼盲，动了点歪心思。最后的下场不仅是被她发现，还被开了工作。

莱娜送来了下午带来的维多利亚威士忌和乌萨斯风干肉，自己就忙活去了。

“塔利亚，我可听说你今天的状态不怎么好。是出了什么事吗？”纳皮尔很自然地打开了瓶盖。

“没什么……只是……想家了。想我的故乡。”

纳皮尔递去一瓶酒，说道：“看来你只是伤感……也确实。”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人嘛，都是这样。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乡，自己永远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港湾。失去了故乡的人，就像失去港湾的船，还有失去信仰的骑士……什么都不是了……”

“你也知道……”塔利亚仰头喝下，冰冷的液体却激起烈火般的灼烧感，“但你也只是知道。你还有故乡，就在卡西尼尔。而我……失去故乡的人……什么也不是。烂在地上也没有人去看上一眼，大路上的人死了，好歹能回归大陆。我死了……我连海洋都不能去。”

“一个猎人甚至不能死在故乡，落叶归不了根……何况我现在连猎人都算不上。”

“人不死在他乡……一定很难受吧？”纳皮尔的声音沉了下去。

“废话，是我只在外面，没有同僚，连同族帮你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诶诶……诶！慢点，慢点！我跟不上了！”塔利亚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小半了。

他将酒瓶重重砸在桌面上，他听到了玻璃细微的“咔嚓”声，没有停下他的哀诉：“更可笑的是，我还不能去找我的同僚。”

“猎人的猎物，阿戈尔的弃子，深海当中最卑微的生物啊！来到陆地上又能做些什么？”

“百万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只要曾经有它们的存在，我就无法逃避。我逃不掉，躲不开。祂终将会找上我。”

“没有方向，没有策略……只是停留在原地兜兜转转，等待着厄运的降临，然后被拉入深渊，同化……最终，同深渊融为一体，我将不再是我，无可挽回！”

“哈……与其说我还在挣扎，不如说我早就已经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塔利亚……”

他停止疯狂一般的诉说，突然问纳皮尔：“纳皮尔……假如有一天……你的故乡找到了你。它向你陈述你先前的过往，倾注你所痛恨的思想，洗刷着你过去的记忆，你……会怎么办？”

“我？”纳皮尔愣了一会儿，大喘了一口气说道，“要我说啊，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如果你厌恶原来的故乡，那你就应该去寻找另一个故乡。”

“你在这里，不就已经……适应了大陆的生活吗？没有人会在乎你的过往。至少……我们不会。为什么不尝试把这里当做你第二个故乡呢？就于此地，卡西米尔。”

“第二个……故乡……？”塔利亚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真的……有人能抛下自己的过往吗？”

纳皮尔坐到他旁边，陪着他的肩说：“为什么不呢？你是愿意背着那些过往独自前行，还是愿意分下这些行囊，找到另一个归宿？你在这里都快五年了，大家都对你熟悉了。”

“一个人……能有第二个故乡吗？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