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次时间旅行（五）

　　“白教授，13号房的病人有反应了。”

　　海州大学以对人类神经的研究而闻名世界，常常有人将治不好的病人送过来，求一个善终。作为知名的白教授的关门弟子，高波见过的离奇病例数不胜数，却依然对13号房的病人印象深刻，那是一个活着和死亡别无二致的少女。

　　高波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云洛的情景。那是一个下雨天，少女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沉睡于一张薄毯之下。她的父母站在病床前，有些麻木地向白教授交代病情：“她有一天忽然睡过去了，再也没有醒过来……我们去过很多医院，都没有查出病因，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睡过去，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我想知道，病人在昏睡前受到过什么刺激吗？”

　　“我的儿子云川在生日当天因为火灾去世了。”女人用手背按了按眼角，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可是，他们姐弟的关系并不好，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

　　的确如此。高波第一天接触神经科知识时就被老师告诫过，人类的大脑是很精密的仪器，越是精密的仪器就越容易出问题：一个眼神，一个情绪，应该噩耗……我们永远不知道是哪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让原本缜密的世界彻底坍塌，自此溃不成军。

　　最后，云洛被分到了13号病房，作为特殊病例进行观察研究。白教授想了无数办法唤醒她，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白教授冒险采取了新方法“利用云川生前留下来的影像资料制作意识投射体，刺激云洛醒来。

　　等高波和白教授赶到病房时，少女已经自行拔掉了手背上的葡萄糖输液管，独自靠坐在床头。由于长期输液，她看起来极为孱弱，连声音也是轻飘飘的，仿佛在高空中晃晃荡荡的蛛丝。

　　“那天，嫉妒到发疯的我砸毁了云川手上的草莓蛋糕。”

　　“后来，他和朋友一起出门，遇到商场失火，被困在里面……他的尸体被人发现时，手里依然死死地握着一块已经融化的草莓蛋糕。”

　　云洛抬起头 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哽咽道：“这就是他去商场的原因……在我砸毁那块蛋糕时，他告诉我，他会送我一块新的、完好的草莓蛋糕……是我害死了他！”

　　从得知云川死讯的那一刻起，云洛便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悔，她不想醒过来，不想正视自己犯下的巨大错误，不想面对没有云川的明天……因此，她宁可抛弃那段记忆，将自己沉入深邃幽静的海底，与世间万物相隔绝。

　　可是，云川想让她醒过来，他想让她活下去。

　　病房中回荡着云洛激烈的呜咽声，她哭得如此用力，仿佛连五脏六腑都变成了融化的冰块，止不住地往外淌。高波担心她哭坏身体，想上前劝慰一二，却被白教授制止：“让她哭吧，要知道，人是比眼泪更坚韧的存在。”

　　眼泪顺着少女的面庞滑落，落在心头，变成透明的湖泊。云洛曾任性地躲在那个湖泊许久，可是云川让她明白，自欺欺人并不能持久，她不能以躲避来对抗时间。

　　“毕竟，那个愿意替我长大的人已经不在了。”

　　离开的人已经不在，留下的人只能带着缺憾，更加努力地生活下去。

　　心口上的疤痕，是花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