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往后每礼拜三下午，辞墨来墓园，都会遇到这个寡言又善良的老人。有时待太长时间，恰到饭点，他会邀她一起共进晚餐。或许是孤独太久，也或许是Recall和陆念一样，也是在挪威长大的华裔，她从不拒绝老人的好意。

点缀着薄荷叶的三文鱼，汁色鲜亮，十分诱人。

那一刻辞墨想起曾有段时日，为减掉婴儿肥而节食，在和陆念视讯时，他就刻意端着一盘边吃边直播给她看。当时她气急败坏地说“陆念，我想掐死你”时，他就在屏幕另一边笑得不怀好意。

逗她逗够了，他就一本正经地说:“momo，我做三文鱼可是一绝，等你来挪威我做给你吃。”

“不合口味吗？”

辞墨被老人的声音拉回现实时，才发现自己眼角潮湿。她抱歉地对Recall笑了笑:“很美味，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七年前的她，还是混迹cosplay圈并小有名气的二次元少女，遇到陆念时也不过才17岁。

那年社团又开始招新，三年未有新人入社，社员皆以为按社长龟毛又挑剔的性格，铁定又是空忙一场。却未想，社长喜滋滋地宣布今年招了一个又四分之一北欧血统，长相十分出众的挪威学生，辞墨差点跌破眼镜，脑袋里只涌出了一个念头——外国人，能交流吗？

时过境迁多年后，初见陆念的画面还像被刻在脑子里。自他走进工作室，原本喧哗的工作室倏(shù）然安静了，来人挑染一头银发，亚洲人长相，只是眉目轮廓更深邃精致，皮肤更白皙。

陆念一一和老社员们打招呼，走到辞墨面前时，眉目微动，唇畔挑起潋滟的笑。那一刻她只觉心头倏然急促起来，但好感不过片刻，便听他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我见过你cos的人鱼公主，不过你真人看起来要袖珍很多。”

辞墨身高157，此生最恨有人说她矮。霎时，所有好感碎成齑（Jī）粉。

陆念来社团后，除了辞墨不爱搭理他，很快和其他社员打成一片。奈何陆念像是EQ为零，总是招惹她。

譬如，辞墨英语不好，四级考试前，趁着排演间隙，拿出单词磕磕巴巴地读。不远处在试装的陆念，笑着打趣道:“momo，你读英文像是在念rap。”

他戏谑的话，让憋笑半天的社员，纷纷炸开了。她涨红着脸，狠狠瞪他，他却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再譬如，某次她受不了他的聒噪，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直言不讳地摊了牌:“你烦不烦，没看出我不想搭理你吗？”

陆念不恼，反而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炸毛，半晌才一脸真诚地说:“momo，你这是故意吸引我的注意？”

辞墨只觉得胸腔中气血翻腾，半天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得泄愤般将单词书狠狠扔在他身上，扬长而去。

辞墨第一次觉得，一个自恋又毒舌的外国人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是多令人发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