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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似水流年

独眼

戴蒙躺在监狱的床板上觉出了一点东西:他可能早就想死了,现在不过求仁得仁。

他进看守所里面后半个月 ,又被人打了一顿,在食堂拿着编号的饭盒打饭时,一个干巴巴的瘦小中年男人把塑料饭盒砸在他脸上后扑过来,恶狠狠地压着他打,几下就打得他口鼻出血,头昏脑胀,一边打还一边吼骂:“你个畜牲——!”

几个管教一时间愣是架不起人,也吼:“他妈的你给我老实点,想再蹲几个月是不是?”

上手一顿擒拿抓按住男人后劈头就问:“什么理由,说!”

等拉开了,男人黄豆大的眼泪水就啪啪往下砸:“我女儿啊,才二十一!”

“这个畜牲!”男人痛苦地弓起本就驼了的背,脸上的褶子难看地皱到一起,透明的鼻涕也淌下来滑到干裂起泡的嘴唇上。

戴蒙捂着鼻子,想起自己看到的一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姓名:赵锦雁

  性别:女

  年龄:二十一

  身高:163

  相貌:圆脸,栗色长发,戴无框眼镜。

  衣着:上身天蓝毛呢外套内搭杏白毛衣,围银红丝巾;下身黑色长裙配蜜合色短跟靴子。

  走失时间:二零一四年五月十一号上午于东塘新街十字路口走失。

  本人有轻微口吃,且视力不佳,望好心者见到告知,有酬金答谢,若能将其带回,谢金面议。

  联系电话:178XXXX5473

………

一个看起来被家人照顾得很好的姑娘,可惜只有四五小朋友的智商。

戴蒙清楚地想起自己是如何诱骗她的,她一个人站在街口,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脸上带着一派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天真。

“你在等谁?”戴蒙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等我妈妈。”

“我带你去找她怎么样?”

“不可以,你是陌生人。”

“我不是,我手机里还有她的照片。”前几天在她们家附近蹲点拍到的超市买菜照片。

“你妈妈给你买西红柿的时候特别高兴,说你特别喜欢吃这个,我看她笑得好开心就拍下来了。”

“可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啊。”

“见过的,你那时候还小,我已经十几岁了,不信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戴蒙拿出手机,悄然播放录音,自己则讲话佯装打电话:“喂,阿姨,我遇见小妹了。”

“对,在街口,你快过来吧。”

戴蒙把手机拿得稍远些让已经播到末尾的录音清楚的飘入女孩耳中:“谢谢啊,谢谢。”

“没事,应该的。”戴蒙说。

这录音同样来自买菜,前面是熙熙攘攘的人声,末尾则是女孩妈妈和熟悉的小贩道谢,因为一把多送的青菜。

“怎么样?我带你过去。”

“哦。”女孩舔了舔糖葫芦,跟在了他身后。

戴蒙顺势牵起了她的手:“抓紧点,不要再走散了。”

“嗯。”女孩可能是感冒了,说话带点鼻音。

他们以一种看似从容实则迅速的方式从人群中离开,走入偏道,戴蒙说:“你妈妈是不是平时管你吃零食饮料很严?”

“是啊,今天我求了她好久才给我买糖葫芦。”

“请你喝这个。”戴蒙拿出一瓶罐装可乐。”

“谢谢。”

地西泮片也是屡试不爽的镇静剂,只是需要时间发作,当然不同体质的人反应速度也不一样。戴蒙拉着她的手走了十分钟,女孩有些不安:“我和妈妈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方向。”

“嗯,我们好像是走错了,不过原路返回时间还要更长,我们抄一条近路过去好不好?你也想早点到妈妈身边对吧。”

“好。”女孩有片刻犹豫,然后还是答应了他。

“走累了吗,”戴蒙看她不经意间活动脚腕的小动作,说,“我抱你走吧。”

他双臂一展,把这娇小的姑娘轻易地抱起,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周围,快活的姿态像某种还未飞翔过的雏鸟正在悬崖边上的巢里试探着向下看。

有路人甚至认为他们是一对情侣,还鼓起勇气问可以拍照否,戴蒙笑了笑:“要不要拍?”

“可以,一张哦。”女孩往他怀里缩了缩。

路人:“………”好可爱!

路人抱着手机恋恋不舍地走了以后,戴蒙终于把她带到了一条足够偏僻的巷子里刮了刮她的鼻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离她服下已经有二十分钟,女孩脑袋一点一点:“困困。”

“那就好好睡吧。”可爱的小鸟。

这融于骨血的刻骨仇恨,谁能遗忘,谁敢遗忘?直至篱墙颓圮,丁香焚尽,油纸伞抛向空中,寒刃出鞘完成一场戏剧里的绝杀,都还有空茫茫的遗恨。

在刀光的间隙里窥见杀人者的眼泪,方觉这一场刺杀有多悲凉。

我要向谁言说啊。

念念不忘的回响为什么是这样的。

我要向谁言说,心里那些孤独幽暗。

戴蒙想起养母,她那一半的外国血统好像是俄罗斯来着,而且一直到十几岁都在那里生活,还信仰东正教,不恐同简直稀奇。

戴蒙很早就发现自己的性向,对于女性他是没有欲望的,也就不存在什么异性间吸引带来的怜惜感,下杀手时也理所当然地干净利落 。

然而把崔晧送给那八个人时,他在公共电话那头分明感到了扭曲的不甘,甚至于隐隐的愤怒,我都还没有碰过啊。

不必说那份常人难及的艳丽,不经意的无辜与懵懂感,这些都是杀死戴蒙的绝佳武器,他感情匮乏,却对于所谓忧郁美学有顶级感受力。

在破碎和毁坏中日复一日地寻找快感和美,深受其浸淫后也想自己成为被咏怀的对象,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谷崎润一郎的恶魔主义。

倘把丑恶困苦全然看做一种美,那世上便再也没有叫人难过的事。

做什么尼采,撒旦教人直面欲望。

死到临头,绞刑架下的忏悔是没有用的,倒不如轻松地开个玩笑:嘿,哥们,这玩意结实吗?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而戴蒙绝不落这俗套,他要恶毒地诅咒所有让他欲望落空的,直到彻底没有知觉。刑期在一个月以后,子弹将从他的后心穿过,捅进那一团软肉里,撞烂筋膜,叫那苦楚持续片刻,尔后倒地。

无人认领的尸体在被送到火葬场后即刻火化,丢进库房落灰,然后获得销毁批准后随意地处置,可能在垃圾桶,也可能倒进下水道冲走。

阴暗的,有霉菌滋生的地方,像人心一样的东西。

那八个人是怎么找上他的来着?其实早有苗头。05年的夏天,戴蒙见证了少年的脆弱,探究到一段禁忌。

于是他大胆试探,小心求证。

他录取了一段长发男人纠缠崔晧的视频,不长,当时的像素也低,细节上很模糊。当他连续一个月在公司前台等待,终于见到崔东旭时,崔东旭看见视频的反应直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他在哪?”

“这个是我在某个酒吧门前拍摄的,”戴蒙拿捏着分寸,“他在那里打工。很多人都喜欢接近他,毕竟他生的好看。”

“先生,我是他朋友,他说以前你对他很好,我不想看他发愁的样,所以我想问一下你能不能帮他一把,一个高三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啊,我真的特别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找他。”

“可是我也没有能力帮他,我家里也不富裕,没办法再承担一个人的开支。”

“先生,我听他说您也姓崔,你们是亲戚吗?”

“是啊,直系亲属。”崔东旭慢慢地笑了,“我看起来不太像他爸爸是不是。”

“他在跟我闹离家出走,我很担心他,你能告诉我那酒吧在哪里吗?”

“北水长街2785。”

“那你知道他的打工时间吗?”

“基本是双休或者有假就在。”戴蒙同样观察了崔晧很久。

“谢谢,”崔东旭点头,对跟随的人说,“今天的会议取消,挪到后天。”

戴蒙趁他去取车的功夫提前打车上路去酒吧,他有预感,这会是一场闹剧。

行到一半路途,黑色卡宴风一般掠过出租车旁,车主显然心情急躁,加速度飙至一个恐怖的极限,把一干面包小轿三轮别在后面,连尾气都吃不着。

戴蒙赶紧叫司机加速,二十几分钟后也到达目的地。

不过他并不下车,因为他已经看见崔东旭把崔晧扛出来,而崔晧并没有注意这街边的出租车。

黑色卡宴来得快走得也快,戴蒙付了车钱仔细回想那些眼神和对话,让崔晧离家出走的理由是什么呢?应该不只是叛逆期这么简单的事。直觉永远不会背叛他,他觉得一定另有隐情。

不过这也不太好打听,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用来关注崔晧,只要解决了问题,无论对方是什么情况都与他无关。

只是当你自以为事情结束时 ,麻烦总会如期而至,崔晧找到了医学院,并且在男生宿舍楼下喊他。

不知进退,戴蒙打从心底厌恶骄纵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女富儿。

崔晧后面又来了两次,一次是大摇大摆在校外的夜宵摊子上不请自来地在他对面坐下,一次是在自习室的长桌旁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笑。

晓晓知道了又跟他闹,他哄不住了也懒得哄了。

还是晚上,他抱着书往自己宿舍走,这一条林荫道的一半落满树影,路灯的光被切割成一条一条,像拿来困人的防盗窗放大了倒下来。

戴蒙听到身后有细微的不同于风吹树叶带来的摩擦声响,他慢慢地偏转身子,对方也停下脚步。这时天空中的月晕在慢慢扩大,几乎要把整个月亮包起来。

“戴蒙,对吧。”

“我是,怎么了?”

“上回来找你的那个,我很感兴趣,给我介绍一下。”

“你说谁?”戴蒙装傻。

“那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不会让你白出力,开个条件,我能做到的全帮你实现。”

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败类,不过是数量的多寡,戴蒙眯眼:“你喜欢男人?”

“玩玩啊,谁打算和男人谈。”

“你把他约出来,我们吃顿饭,他要答应呢,我肯定也不会亏待他。”

“我们关系不好。”

“得了吧,我看他巴巴地舔着你,之前在街上我都看见了。”

“我几个兄弟在酒吧净遭他哂脸子了,你也别给脸不要脸,你考研打算学外科的是吧,废你一只手看你和谁哭。”

“不就几十万嘛,掏得起。”

“你要是想学内科呢,”来人悠悠道,“我就把你变成一个傻子,彻底告别这一行。”

“哦,不对,你是患者嘛,和医学还是有点关系的。”

“……”戴蒙盯着他思忖了一会,这个富家子狗屎一样的名声说明了这件事情是会真实发生的,他不必亲自动手,只要花点钱就可以毁了戴蒙的前途。

“我只负责把他约出来,剩下的,看你自己本事。”

“好啊,”富家子甩了甩手,随手抛下一张卡,“赏你的。”

自私,卑劣,没有底线,不可一世,戴蒙常常惊叹于这些没有生理病状的人可以达到与他一样的程度,可见荀子的性恶论中的“伪”(人为)多么重要。

戴蒙捡起那张卡时,心中感到的不是被羞辱的愤怒,而是隐隐地想要发笑,在人群中再异类也有同类存在,只不过是两者被发现的时候有所不同。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但它们本质上还是树叶,所以一样。

”人渣。”

戴蒙从看守所传唤到法庭开庭审判的那天,崔晧也到场旁听,他坐在旁听旁听席的第一排,看着背对他而面向法官站立的戴蒙,目光沉静。

戴蒙知道他在背后,全程从容地应答,面对属于自己的宣判。

时间忽然就流动得很快。

……

“被告人有无异议?”

“无异议。”

……

“判决被告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

法警押着戴蒙走出去,准备送到监狱进行交接,戴蒙回头,叫了一声:“崔晧。”

“嗯?”

“你以后能睡个好觉了吧?”

“还是非常荣幸,能作为你的初恋。”

“滚吧,烦死了。”

“上你的路去,老子不会给你收尸的。”

戴蒙就笑,笑得肩膀都抖:“好,这就对了。”

前任要像死了一样干净,他戴蒙可不就是最合格的前任,这辈子干得最漂亮的事是这个,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人生总是出其不意对吧。

说实在的,他的笑点很奇怪,看等待戈多的时候他就一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现在他大概明白自己在笑什么,希望是多虚无的事啊,怎么会有人一直愚蠢地去等待,这个荒唐世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直待在原地当然什么都得不到。

可是改变要加一个前提,你有力量去反抗旧规则。戴蒙想,我在不该顺从规则时顺从了它,该顺从时违背了它,我的毁灭也仅此而已。

进了监狱一连几天他的心里都平和极了,他想,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其实根本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我只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而他离大家最好奇的那个题目很近了: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由而衍生出一系列相关问题:灵魂知道自己是灵魂吗?灵魂会记得自己是什么人是怎么死的吗?

他又想,一个正常人会想些什么?

自己的亲朋好友,妻儿老小?自己的事业前途,声名未来?自己的身后事?

反正无论是什么,戴蒙的感受都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尤其是爱情,这是他最不理解的东西,然而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答案了就是。

崔晧对他那种复杂的情绪会带来什么感受呢?

崔晧停好车,进到陵园里,他以为他可能会记不清楚具体位置,但是看到那面前空无一物的墓碑,那口长气就叹了出来。

四年来第二次踏入这,他放下那束马蹄莲,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站在那里沉默良久,终于理出一点头绪:“我打算卖了公司去国外,下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当然我也可能不回来了。”

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

他就当做了一场十几年的荒唐大梦。

“我没有对你说过单独的’我爱你’对吧?”

“我爱你。”

没有危险时你是最大的危险,有危险时刀斧加身粉身碎骨都压不垮你弓作钢顶守护的脊背。可我终将远行沐浴风雨,倘我不知天高地阔,我自做温室里娇贵的花朵,可我已窥见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又怎么甘于只做别人的风景。

我心里执迷的风光千言万语都说不尽。

而人的双手到最后握住的也只有自己。

让爱恨归土去,云消雨散。

他背过身去,走下一级一级又一级的阶梯,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然而花是一年四季都开得好的,细细的嗅,鼻腔里全是香味。

一个月后

“今天他死刑。”陶頫看着手机上的死刑全程录像直播说。

“我知道。”对面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陶頫实在是捉摸不住这少爷的脾气,之前人被弄走时不还火急火燎吗?现在这是?

“罪有应得。” 语气也不是讽刺,十分平淡。

“我手上沾的血也不少,”崔晧说,“我难道就真的能过平常人的生活了?”

“这不一样。”陶頫抓住他的手。

“我知道,我也没有后悔和愧疚过。”

“我只是想在我认识他以前他有没有杀过人,就很无聊的一个恶趣味。”

接下来的谈话中崔晧的话题跳来跳去,但大致上还是与戴蒙有关引发的各种联想。

“唉,我头一回知道龟苓膏这玩意是在奶茶店打工,夏天的甜品单子上。”

“这东西有原味,红豆味,炼乳味。”

“戴蒙他舍友请他喝奶茶,他点了个原味龟苓膏。”

“这东西真就不是一般人吃得下的好吧,”崔晧今天没有喷定型水的头发翘起来一根,他自己给按下去,又翘起来,干脆作罢,“一股药味,苦死了。”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现在穿个白T恤戴个平光眼镜和马尾黄毛一起在路边小店几十块一张的板凳上等螺蛳粉,陶頫默默腹诽,您对我是真爱了。

崔晧筷子转成了花:“看过莲花落不,以前我们爷爷那个年代乞丐耍得可好,现在整成非遗了都。”

“我复读毕业那年办高三欢送晚会,当时上来两个人一个拿快板,一个拿系红纸的树枝,唉,唱上了。”

“抑扬顿挫,还挺有味道。我就这一个节目喜欢。”

“我以前很喜欢拿这东西唱小寡妇上坟,我爸听完忍得脸都绿的。”

”哈哈哈哈哈。”

“戴蒙还没去医学院那阵听了次,表情也很微妙。”

“跟你讲个黑历史哈,我打工还演过电视剧,我他妈头一回女装搁那穿的,旗袍啊,兄弟,开到大腿根那种,害得我还要剃腿毛。”

“我和戴蒙关系还好那阵他还拿我挡过烂桃花来着,唉,不过那是他还没交女朋友之前的事了。他保送以后就不用上课了,也打工挣自己的学费和食宿来着。”

“啧啧啧,祸水,每回找他去玩身边一圈小姑娘。”

“然后我就说,我假扮你女朋友算了。”

“他就讲,不要闹。”

“滋溜”一声,崔晧嗦一口粉,口齿不清:“你看我像老实人吗?听他的我多没面子。”

“隔天我就收拾得盘靓条顺站他跟头前去了,眼睛直了都还和我狡辩,怕身高压过他我都还没穿高跟鞋。”

“就死不承认呗。”

“那约炮对象都颠颠地跑我跟前来说,嘿兄弟,我看出来你喜欢他,他手机里也专门有个相册是你,你俩啥情况?咋不在一起呢?虽说节操这东西早没了,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哪。”

“我说你滚犊子,八卦多了烂舌头。”

“狗屁试试男人,要约不会找我,”崔晧一脸嫌弃,“我艹,这个笋是真臭啊。”

“结果十一月我去找他打算表白,撞见他女朋友了,我的天,气得我想抽他,还没骂人眼泪掉下来了,脸是丢大发了。”

“我之前十月份确认他是不是双性恋的时候,呵呵,多重口味的欧美毛片啊,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反过来问我,你喜欢这个?”

“我他妈怎么答?钙片没反应,A片没反应,你性冷淡无敌呗。”

“我压他他倒是有反应!”崔晧咬牙切齿。

“还哄我正常反应。”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是单纯对男人感兴趣还是男女皆可。”

“那时候我就一根筋,觉得他交女朋友就是为了躲我,膈应我,我就不,我就是要去找他。”

“我都没脸没皮到说出给他当小三这种鬼话,丫挺的,每回见面嚷嚷着动手也没见他撩着我几根毛,” 崔晧一碗粉嗦得只剩汤底,“就是喜欢我,每回盯我的眼神都恨不得扒了我底裤一样。”

陶頫托腮:“行呗,你俩郎有情妾有意,可他怂啊。”

“是啊,他这个人假得很,”崔晧脑海中浮现某个二代死前狂笑的样子,“当时我把卡丢在地上,他捡完第二天就打电话叫人了,还叫我保密。”

“说怎么搞随我。”

“后来还敲了我三十万。”

陶頫听他说戴蒙卖了他这段第三次,忽然有点想法:“鬼知道当年怎么一回事呢,你问过戴蒙吗?”

“……”崔晧怨了他那么久还真他妈没问过。

“你是真的喜欢戴蒙呢?还是喜欢你的幻想呢?”陶頫幽幽地问。

视频拍摄的画面已经到了男人背对行刑者跪下的时刻,81式自动步枪上膛,枪膛内撞针击打底火,一声枪响,子弹乘风如椽射出,像架梁时固定用的榫卯,强有力地嵌进两根肋骨间的空隙。

这曾经芝兰玉树的人晃了晃他直挺的脊背,沉沉地倒下了。

过了一会,法医拿着几十厘米长的钢签插入创口转动两周,确认死亡。

尸体抬上担架,原地留着一泊血,视频也就到此为止。

陶頫的余光里,崔晧开了一瓶啤酒,要了烤串:“谁知道,你谈恋爱分的清那么多?又不是养宠物,哄舒服了就会把肚皮都摊给你看。”

“那你当初说我呢?”

“那不是为了让你回头是岸嘛,杠个屁。老子杀人放火像好人吗?嗯?”

“行行行,你横你有理。”陶頫一阵无语。

崔晧吃完了烤串在桌子底下踹他:“唉,这地还有什么好吃的?”

“你不要吃多了又回去吐哦。”

“爷乐意,今天有胃口。”

“行行行,奴才这就带您去。”

这一片城中村今年可算是谈妥了所有拆迁时宜,就等月底动工全部推平,2016年的市政最大的一件政绩就要到手,相关政府部门总算能松一口气。

爱听戏的老人家坐在屋檐下慢悠悠地晃脑袋,戏匣子一边放,她也一边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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