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华兰出嫁那天，来的是新郎官，自然不可能像定亲那日的忠勤伯世子袁文纯那般不将盛家放在眼里，盛家地位是不如京城袁家，却也是袁文绍的岳家，贬低了盛家，与他有什么好处？夫妻一体，忠勤伯府的人脉资源大都是世子的，他又是嫡次子，母亲偏心大哥，他能得到的母家支持也不多，既然如此，必得好好笼络岳家，以求结合两家资源，谋求自身发展。

五月初三，风和日丽，天温气暖，宜嫁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路而来，盛府内也到处扎花点红，装点的一派喜气洋洋，如兰一大清早就被刘妈妈拉起来打扮，头上挽着两个圆圆的蝴蝶鬏，绾着一对红珊瑚珠镶的金丝缠枝发环，身上是夏天的红色缠金枝长裙，既喜庆又好看，打扮完后就被刘妈妈交代要好好在屋里陪着华兰，她自己则匆匆往葳蕤轩正堂而去，想必是有事要忙。

半上午的时候，迎亲队伍一到，华兰紧张的甚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此时一身墨绿色的婚服，头上是一整套的金制花冠，人胜花娇，便都全部藏在手中那柄”却扇“之下，矜持而端庄。

如兰眼见时间差不多了，眼眶不免也有些红，但还是笑道

盛如兰大姐姐喜结良缘，望大姐姐和姐夫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子孙兴旺，枝繁叶茂。

这姐妹送亲也算是习俗了，墨兰接着道

墨兰祝大姐姐鸳鸯福禄，丝萝春秋，花好月圆，并蒂荣华。

而明兰虽小，但显然也早有准备

盛明兰祝大姐姐大姐夫幸福美满，永寿偕老！子女双全！

王氏又交待了几句之后，只留下一个眼生的嬷嬷和华兰单独待在房里，如兰本来觉得不妥，却眼见得华兰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才后知后觉恐怕这人是被王氏委以重任，作为新娘子的临时性启蒙教师准备对华兰叮嘱一通，王大娘子不好意思，这位嬷嬷却是做惯了这事儿的，脸不红气不喘，极具大家风范。

此时外头已然来了不少夫人太太，王氏便要去待客，顺便把三个女孩一起带去见见人，她们三个被妈妈领着在女客面前转了一圈，大红袄子映着雪白娇嫩的小脸，如同花朵般鲜艳，引得众人俱是啧啧赞叹，这个伸手摸一把，那个扯着细细看问。

在场都是官场太太，社交的本事都是练出来了的，自然气氛热络，好话不断，让如兰很长了一番见识。

如兰也见到了传说中的新郎官，袁文绍今年二十岁，生的体健貌端，面白有须，但估计昨天连夜刮掉了，所以只在颊上显出一片浅青色，一身大红喜服显得鹤势螳形，目光明亮，举止稳重，和三十多岁却斯文白净的岳父大人盛紘站在一起，更像同辈人。

若是不看家世气质，自然是比不上华兰花容月貌的，但自来讲究郎才女貌，女人一旦嫁了人，操持家事，生儿育女，妻妾相争，件件都是消磨人活计，自然比男人老得快，所以华兰这桩婚事，在场不论心里嘴里，也只有说天作之合的，并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说新郎官老的。

王氏拉着袁文绍的手上下打量了大约半柱香，直看的女婿脸皮发麻才放开手，然后又说了半柱香时间的‘多担待’之类的嘱托。

礼过后袁文绍带着新娘子上了船，由伯父盛维和长弟盛长柏送亲，王氏在盛府大门口哭湿了三条帕子，盛紘也有些眼酸。毕竟是头生的孩子，又宠了这么多年，自然伤感。

如兰见此，倒是不好进去，只嘱咐了刘妈妈别叫王大娘子伤了眼睛，哭过之后最好拿鸡蛋滚过才好睡觉。

华兰的婚事规格或许在汴京算不得什么，但在扬州却是要被津津乐道好几年的，盛紘是扬州的二把手，华兰又是高嫁，不但盛家各房给添足了嫁妆，王大娘子当时低嫁入盛家的嫁妆也很是可观，也分出不少给华兰带去忠勤伯爵府充当脸面，毕竟太傅家千金的嫁妆比起通判之女的嫁妆规格还是不一样的。

而林檎霜也抓紧了机会想要重新笼络住盛紘，前阵子他和王若弗夫妻俩忙着华兰的婚事，也忙着接待前来贺喜的亲戚，自然忙得无心他事，如今既然把大事忙完，自然也就有心思陪着林小娘玩点风花雪月的事。

王大娘子知道盛紘的德行，见他在华兰的婚事上没有掉链子，给女儿的嫁妆也很舍得，对他的这点小心思也就无心追究，哼哼几句也就过去了，毕竟男人再好，也不如实际利益来得动人。

何况那日盛紘和袁文绍的状态她也是看到了的，盛紘保养得好，又有官威和书香气质做托，远看上去年龄不比女婿袁文绍大多少，王大娘子有自知之明，她这些年操持家事，又因妻妾之争而郁郁寡欢，自然显得老态些，男人重色是很正常的事，外貌天生，她无法和林栖阁那位比，只能握紧手中已有的东西，靠着娘家和子女在盛家扎下自己的根来。

喜鹊：“小姐，大姐儿出嫁的场面可真是盛大，前厅的夫人太太都说盛家疼女儿呢。主君和太太也疼您呢，将来不会比大姐儿差的“

如兰笑笑，盛家自然是疼女儿的，只是因着家世所累挑拣的余地不大，不然也不会选了袁文绍这个姐夫，而且盛紘对儿女的好是真正的看得长远，盛紘身边其实不缺同科同僚向他求娶华兰，嫁过去短期之内因着门当户对自然是比在袁家好些的，加上又同在扬州做官，彼此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是为了夫婿和儿女，华兰婆婆自然不敢对她不好，但盛紘有自己的计划，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扬州，若是将来一家子都离了扬州，只剩下华兰一个，不能经常走动，到时候能给她夫家的震慑也是有限，还不如嫁到汴京去，至少将来姻亲来往，父母姐妹之间不会疏远了。华兰就算过得不好，至少还有亲人可以依靠。

盛如兰傻丫头，这嫁什么人还是要看自己的本事的，大姐姐能干，父亲自然能放心她高嫁伯爵府；你家小姐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可不乐意给别人家当牛做马，再看吧。听说老太太和阿娘正准备找个女夫子给我们三姐妹启蒙，恐怕这以后的日子清闲不了

喜鹊捂着嘴偷笑：”可不是当初五姐儿你要这院子的时候说得好听，大娘子如今把大姐儿的事儿了了，长柏少爷又跟着维老爷送嫁去了，她只有你们三个亲生的孩子，便只有紧盯着您的喜好了。“

如兰拿右手的食指反指着自己，目瞪口呆

盛如兰这还是我自找的？

喜鹊是个憨的，居然还点了点头。

如兰提着裙摆站了起来

盛如兰那我去跟阿娘说不要了，若是要跟着姐妹们读书，变成二哥哥那样的小呆瓜可怎么办啊？

喜鹊扶着她重新坐下：”您啊，可不许编排自己的哥哥，让大娘子听到可是要打奴婢板子的。何况长柏少爷稳重内敛，哪里就是您嘴里的小呆瓜。“

而且王大娘子要如兰读书，未尝不是自己吃了读书少的苦，想着大宋文官多少有些红袖添香的毛病，叫如兰读书也是希望女儿有朝一日嫁了人不必再受林檎霜这样的妾室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