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

卢修唤来山中鸟雀，问明了左将在何处，而后化出一只大鸟，送三月去了一座山峰上。

山风寒凉，左将独坐在夜色中，听到了身后声响。他侧头看去，三月满身血污从鸟背上跳下来，小跑到了他身后。

“左将。”三月叫道，可后面的话却咽了回去。面前人只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神色冷漠，似从不认识她一般。

明明几天前还敬过她酒，还谢她来着。

三月放轻声音，又唤了一声。

“什么事？”他淡淡的。

“我……毁了右将炼的毒。”

“那你此刻该去找他赔罪才是，来我这里做什么？”

三月心凉到了底，原来真的都是自己的错觉，他护着自己，皆是因为小球上有阮汀州的妖力，也对，自己一个活不过三集的小透明，他开心时便让一碗酒，不开心时，何必还要理呢？

“那……左将吹风吧！”三月声音低低的，转身想要离开。

“等等！”他叫住了她，三月脸上皆是惊喜之色，果然，他不会不管的。

他转过头瞥瞥她的脸，道：“过来！”

三月小跑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露出笑容。他看着三月，目光依旧冰冷，良久，他拿出手帕，那块绣着芝麻的手帕，一面随口问着：“怎么满身是血？”一面俯身凑近，用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三月被他的反常吓到了，不自觉向后缩着身子，却忽然被他钳住了下巴，扯到了近前。

温热的气息吐在脸上，他近在咫尺，三月已快不能呼吸。血迹干在脸上，他擦得轻柔。

“脸怎么红了？”良久，他问，手中的帕子在她唇边擦拭着。

“脸上有血，当然红。”三月不自觉眨动着眼睛，极力扮做自然。

“是吗？”他挑眼看向三月的眼睛，“我还以为是看着我这老妖怪害羞了。”

原来是在记仇，三月恍然大悟。本想认错，可又觉他一个男人太过小气，醉酒的话也当真，于是嘴上也未让他半分。

“一把年纪了，还记仇。”

左将怔了怔，一把抓住她的后颈，将人扯得更近了些。三月受惊闭上了眼睛，忐忑间，却觉他在自己一边睫毛上吹了吹，又用手扫了扫。

“沾了些土。”他淡淡道。

分明是故意的。三月心中骂道，缓缓睁开了眼睛，抓住她后颈的手松开了，她却没有退后。夜风撩起她的发丝，扫过左将的脸。三月目光落到了他唇上，而后顺着下巴，缓缓下落到了喉结。

她伸出手向着他的喉结探去，却被他抓住了手腕，拦住了。三月抬起眼帘，一副茫然懵懂的样子。他眼中的月色又一次朦胧着，手上力度紧了又松，最后放开了她的手，似在默许。

三月像是回过了神，慌张起身，跑到了一旁，埋着头僵硬地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良久，左将拾起了地上掉落的手帕，收到了身上。

三月余光看着他的举动，使劲憋着笑。老妖怪，看是谁撩谁。

枯叶簌簌作响，像脆脆干干的风铃，左将侧了侧头，细听着什么，而后道：“他来了。”

三月心一紧，挪到了他身边乖巧蹲下。右将飞落到峰上，大步走来，身后带着被三月推开的小妖。

“我找了你那么久，原来在这啊！”右将恶狠狠说着，对身后小妖使了使眼色，小妖会了他的意，从左将身后绕过，抓住三月便要将人拖走。

左将冷目瞥他一眼，阴沉道：“谁准你动她的？”

小妖解释道：“左将不知，这死丫头打碎了右将的琉璃瓶，毁了右将的心血。”

左将漫不经心地瞪了那小妖一眼，小妖噤了声。

“左将是想袒护她？”右将硬挤出一丝笑。

“不是我要袒护她，是我派她出去做事，她手忙脚乱，才打碎了右将的东西，实在是无心之失。”

“派她出去做事？”右将在三月身上打量几眼，“她能做什么？”

“杀青月溪。”三月答道。

“青月溪？”右将冷笑，“你？”

正在说话间，卢修飞落到峰上，将青月溪的尸体扔到了地上。见到右将，他故作惊讶，欠了欠身：“我正要来找左将回话，右将也在，真是再好不过。”

右将神色变了变，抬眼看了看三月身上的血污。三月迎上他的目光，故意装作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那刀子是风凉的。”说着，走到青月溪尸体旁，拔下了他喉咙里的刀，学着那日左将的样子，在袖上擦了擦。

“哼！”右将冷笑道，“就算她杀了青月溪又如何？我的毒始终被她毁了，左将还是不要太偏袒她了。”

左将站起身：“你的毒没了还可以再炼，主上临走前，将他们三人交给了我看护，若是少了一个，我如何交待？至于她，我定会罚的！”

“你罚？”

“我的人，自然我罚！”左将沉声道。

卢修神色变了变，不自觉朝左将看了看，又看了看三月。他的人？意思是三月由他看护，还是……三月摇摇头，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眼神。

右将无法再追究什么，只好带了那小妖离开了。三月紧缩的心松开了，来到左将身后，欠了欠身，感激道：“多谢左将。”

“没事了，回去吧！”他声音低低的。

三月点点头，退后几步，小跑着扑向卢修，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卢修！你来得太及时了！”

卢修歪着身子，迁就着她的身高，这三个小崽子整日抱来抱去，他早已习惯了。

“我去看看风凉，明天再给你送好吃的！”三月招呼一声，跑得没了影子。

卢修走上前，问道：“左将细看了青月溪的尸体了吗？”

他目光落到尸体上：“我知道是她动的手，我曾当着她的面，用这法子杀过一个蛇妖，只是她力气不够，又在咽喉处补了一刀。”

月至中空，高冷坐在镜前，扯开衣襟看了看，锁骨下的蛇鳞痕迹没有了。他回头看向风凉，床上人正侧头看着他笑，一副“老子牛掰吧？”的表情。

“你笑什么？”高冷有些生气。他气风凉傻，刚学了几招妖术，便跑到真正的妖怪面前送死了。幸好今日两人赶到了，不然他非丢掉命不可。

“今天多亏三月。”高冷想起方才三月划那一刀的场景，竟有些胆寒，她是持刀人，血溅了满脸，一定更加害怕，也不知她会不会做噩梦。

想到这，高冷又不放心地去三月房门外看了一眼，烛火熄了，他这才安心回去。

三月在黑暗中眨动着眼睛，她想睡的，可杀青月溪的场景与左将的脸来回在她眼前晃，这一刻觉得可怕，下一刻心又跳起来。回忆起峰上的画面，三月用被子掩住脸，花痴一般笑起来，左将穿得单薄，锁骨都露出来了。完了！自己变得涩涩的了。

山那边飘来了大片阴云，这边下着雨，那边已是雨过天晴。三月和高冷被雨撵着跑，怀里的果子掉落了不少。那场雨后，天气一夜之间凉透了。洛裳的针线又忙起来，量量两个男孩的身高，像是长了些，也胖了些。倒是三月，比来时更瘦了。

洛裳把料子带去了南面的山崖，她说外面看得清楚些，可三月却常看到她仰头朝天空望。她隐隐觉得洛裳是在等他，可问起阮汀州何时回来，洛裳也只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三人的衣服还未做完，擎云洞便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