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离别·续（修）

主动封闭了听觉的江澄倚靠在树旁，把玩着腰间玉佩的穗子，不时抬头望向辽阔的天际。

被温客行的回答惹怒的周子舒疾步向着江澄走来。

看着周子舒的背影，温客行眼中盈满的痛苦转瞬即逝，化成了更深的黑暗，脸上却挂上了浅淡的笑容，快步追上周子舒。

温客行拉住周子舒，带着笑的脸上是一片认真，“阿絮，我不跟你胡扯了”

温客行定定地看着他，“我跟你东拉西扯，是因为不想说谎骗你”

看着温客行认真的表情，周子舒极轻地叹了口气:

“醉生梦死，是一种以忘忧草为主料的奇药，人只要服下少许，便会使人昏睡六七天之久，且美梦沉酣”

“义庄香炉里的东西，与其大致相同。但比我改良过的版本，要酷烈许多，所以会让人陷入幻境”

温客行沉思，“这东西是你做的？”

周子舒摇头，道“醉生梦死源于古方，我只是将其改成了燃香，延缓药性，用于助眠”

“自古中原并没有忘忧草，也不知幕后人从何处得来”

温客行笑了笑，“醉生梦死，好名字啊。”

“世道艰险，人心鬼蜮，目之所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一直醒着呢？便是长梦不醒又有何不可呢。”

周子舒冷笑，“那你慢慢做梦吧”

说完继续向着江澄走去。

温客行几步上前与他并排着，“哎，阿絮，说真的，那个醉生梦死你还能做吗？给我做两箱呗，我重金购买啊。”

无聊得数自己周边叶子的江澄若有所感地侧头望去，见周子舒和温客行朝自己走来就解开了自己封闭的听觉。

三人目光对视间皆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彼此内力与灵力运转间，两旁的景色飞快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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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白山庄门前，一辆线条雅致的褐色马车安静地停放着。

一管事打扮的人点头哈腰地对着马车前一身穿捕快服的中年男人拱手，“耿捕头，您今日怎的来了？”

被称作“耿捕头”的男人肃着一张脸，“先别废话了，快请你家主人出来迎接，车上是西北来的大人，若是怠慢了他，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正巧这时，马车内坐着的人踏下了马车。

下马车之人是个约摸二十五六的男子，身穿一袭深蓝色劲装，腰间系着一块在光下隐约反光的黑色令牌，纯黑色披风贴服于背部，神色凛然。

管事见此心头一颤，忙道：“大人，对不住，我家主人和沈大侠等人已经动身前往岳阳。五湖盟将于七月半在君山召开英雄大会，一起商议讨伐鬼谷大计”

男子微皱眉，“张家遗孤可是也跟着去了？”

管事恭敬道：“大人，张家小公子他确是与我家主人一道往岳阳去了”

正此时，距离此处不远的树丛后正有三个人在暗中观察着。

周子舒看着不远处熟悉的人，略有些走神，眼里的神光逐渐沉下，‘韩英居然也来到了江南，看来天窗真的卷入了琉璃甲一事’

江澄本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看着，察觉到左边周子舒的走神后，思绪一转便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带出一抹肆意的弧度，‘这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英雄大会”周子舒咀嚼着这四个字。

听着周子舒的低语，温客行低嗤了一声，“听起来倒像是好一场热闹啊”

听到温客行兴味十足的话，江澄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温客行温润地笑了笑。

听到温客行意味深长的话，周子舒转头看了他一眼后看向江澄，然后转身向旁边的小路走去。

见江澄和周子舒都走了，温客行忙跟上，“阿絮，你躲什么？”

温客行眼珠子一转，调笑道：“难不成，你怕见捕快？还是说，你是在逃钦犯？”

周子舒没好气道：“对，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温大善人离我远点吧”

温客行拉住周子舒手臂，余光斜晃了前方行走中的江澄一眼，似正经又似取笑，“那你采花不采？”

听到温客行和周子舒对话的江澄，手中把玩着野花茎干，默默又往前走了几步，离二人更远了一些，给身后二人留下了充分的空间。

听到此话的周子舒先下意识地看了江澄的背影一眼，随后才意识到温客行刚才说的是什么。

见到周子舒下意识的反应，温客行心下一沉，眼里似聚集了风暴，却又倏然消失。

温客行这瞬间的神色变化极快，稍纵即逝，回过神来的周子舒并没有发现。

周子舒瞪了温客行一眼，而后快走几步跟上江澄。

“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温客行带着笑追上江澄和周子舒，走在了江澄的左边，探头去看周子舒，“怎么样，英雄大会，好热闹的，去不去？”

周子舒神色不动，声音冷淡，“你是想陪我去杀人呢，还是陪我去放火？”

温客行轻声笑了笑，“那当然是一起去看热闹喽，天底下还有什么能比热闹更好看的”

“更何况，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热闹”温客行声音沉肃了一瞬，蓦然又笑开，“那便是再远也要去看的”

“英雄大会，群狗乱吠，五湖盟这帮人恨不得把张成岭拴在裤腰带上，人海孤雏，无枝可倚，身边都是群比狐狸还精的老猎犬，可怜啊，可怜”一边说着，温客行一边偷觑着被江澄换到中间位置的周子舒的反应。

周子舒声音低哑，“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那阿澄阿絮，我先去找我家阿湘交代一些事情，随后便到啊”温客行目光沉沉，话语却极轻快，冲着江澄和周子舒的背影高声道。

而前方，被抓着手臂快走了七八步的江澄挑了挑眉，“周絮”

周子舒回头，疑惑，“阿澄怎么……？”

顺着江澄的视线看到自己还抓着江澄手臂没放，周子舒就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立马松开，连连道歉，“抱歉阿澄，刚才我……我刚才……”

没等周子舒说完， 江澄就听到了温客行的话，背着对温客行挥了挥手作别后，江澄直直地望着周子舒，话语笃定，“五湖盟现在不会对成岭如何，你现在不能乱”

周子舒刚才像是打了结的大脑立时就理顺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周子舒确实是在担心张成岭，可他也隐约感觉到自己方才的慌乱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张成岭在赵敬和五湖盟手中过得不好。

对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周子舒下意识地不敢深思下去。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的继续思索，必定会极大的改变他和江澄的关系，更甚者会朝着二人再不相往来的方向走去。

“走吧”江澄声音平静，向前走去。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着路。

有了江澄灵力的加持与江澄给予的回春丹的舒缓，周子舒能动用的内力比之前要多了三分，内力催动轻功赶路，不过两个时辰就追上了已经出发小半天的赵敬等人。

离三白山庄二十里外的休憩处，十来辆马车分隔开，马匹被侍从和弟子看顾着在路旁休息。

赵敬带着沈慎几人坐在几个小几组成的桌旁谈笑。

江澄和周子舒俱都冷着脸在二十步外看着几人。

周子舒低语，“他这般走走停停，何时才能把成岭送到岳阳”

江澄低嗤一声，语带嘲讽，“离七月半还有三个半月，他们总会到的”

复又安慰周子舒，“别担心，他们不会让成岭出事的，而且后面不是还有我们嘛”

周子舒微微点头，“走吧”

江澄“嗯”了一声。

二人走向不远处，找了个略微平整些的坐下。江澄从乾坤袋里拿出自己随时储备着的干粮递给周子舒，自己则掰了一小块慢慢吃着。

夜 悦来客栈

江澄和周子舒面对面坐着，江澄摩挲着酒杯，眉眼低垂，偶尔抬眸看一眼周子舒。

周子舒倒完酒壶中最后一杯酒，唤道：“小二”

店小二闻声前来，“来嘞，二位爷，有何吩咐”

周子舒指着酒壶，“你们这乌程酒啊，妙得很，给我再来一壶”

店小二为难道：“对不住了爷，跟您说实话吧，这厢房里坐着来自湖州的大贵客，他把小店里的乌程酒啊，都订走了”

“要不，给您来点别的”见周子舒神情难看，店小二试探性说道。

江澄轻叹息一声，对店小二说道：“上一壶梨花颂，加几个好菜”

店小二点头：“好嘞”

店小二说完退下。

周子舒看向江澄，微微笑着：“阿澄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江澄饮下杯中酒，直言道：“周絮，我要离开了”

周子舒动作一顿，哪怕他昨夜隐约有了预感，也没想到分别会来的这么快。更重要的是，周子舒放在腿上的左手轻轻蜷动一下，‘阿澄这次离开还会回来吗？’周子舒脑中蓦的闪过这个想法。他不敢想：若是江澄一去不回……

‘我得说点什么让他回来，或者说，留下他’周子舒突的想着。周子舒来不及深思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这么想便这么做了，就像是他人生最后几年一定要做一些自己前半生从未做过的疯狂事让自己被人记得，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希望自己最后几年是和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人一起度过。他像是要将自己前三十几年的自制力全部舍弃，让自己陷入一场无知觉的疯狂。

周子舒放下酒杯，轻声说着：“虽说天下无不散筵席，但我与阿澄相伴多日，早已视阿澄为此生好友，望余生时常相见，不知阿澄此次一别，何时归来？”

江澄心跳倏的加快一瞬，他似是没想到周子舒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江澄沉默不语，周子舒的心沉了下去，勉强勾起唇角说道：“成岭亦舍不得你这个叔叔，阿澄可要去和成岭道个别？”

江澄收敛心神，摇头，低声道：“不用了，我此行前方路途未定，老李既将成岭托付给你，你这个师父也愿意教导成岭修行，这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周子舒默然，轻声问道：“既如此，今年的英雄大会阿澄可能看见？”

江澄点头：“我会尽量在此之前赶到岳阳”

周子舒点头，“好，我在岳阳等着阿澄归来”

二人一时沉默无言，恰这时，店小二将江澄点的酒与菜肴端上。

客栈门口，赵敬一行人进门后直奔二楼厢房而去。

在店小二上菜完毕退下，上楼梯的张成岭频频转头望着店小二上菜的方向，他似乎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

周子舒低偏下头，躲避张成岭的视线。

江澄拿起酒壶给周子舒倒酒，他所在的位置在刚才被店小二遮挡，现在从楼梯位置看又被旁边挂着的帘布遮挡，江澄并不担心张成岭看见他从而让周子舒身份暴露。

经过这么一打岔，二人方才间似凝固的氛围顿时消失不见。

江澄为自己斟满酒，将酒壶放在周子舒那边，道：“成岭似乎认出你了，他很担心你”

周子舒抬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个傻小子”

江澄沉默着拿起一旁的公筷挑拣着一块鸡肉放在周子舒碗里，放下筷子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慢慢啜饮着。

二人平静吃完晚饭，各自回房。

作者说：小修了一下二人离别的细节，感觉没有那么突兀了。如果还是觉得不顺畅，我后续看看还能怎么改一改。2023.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