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早，温度也降了许多。

洛子瑜坐在医院大厅的公共长椅上无聊地刷着手机。

一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洛子瑜就忍不住又脸红起来。

当时他打死也想不到，沈故惜竟然翻了围栏，把他带到枫林的深处。

那个少年，眼尾微微上翘，睫毛密且长，在两人互相qin/wen的时候，洛子瑜甚至能感受到他睫毛的扇动。

洛子瑜闭上眼睛，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是的，明明都那么多次了，他怎么还是这种容易脸红…

洛子瑜扫了眼时间，11：48了。

他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看了眼电梯，还是决定走楼梯上去。

————

病房。

洛子瑜轻手轻脚地走到洛母床边，那个优雅的职场女性现在也难见曾经的光彩，在她的脸上，洛子瑜只能看到憔悴和无奈。

少年微微垂下眼眸，在心里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个椅子便瘫坐在上面。

洛父在他来之前就找了一个没人用的病床，昏昏睡去。

洛子瑜知道，陈盛没表面看的那么轻松，他也累，也担心，也害怕。

只是那个男人嘴硬，不愿意说。

也可能是，不想让洛子瑜担心。

……

十二点了，洛子瑜失眠了。

明明自己昨天就没怎么睡。

闲着也是闲着，洛子瑜干脆又坐到洛母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床上的女人手指微微动了动，意识还不是很清楚。她迷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渐渐红了眼角的桃花眼。

“妈…”洛子瑜轻轻叫了一声。

声音很小，却也挡不住他发自内心的欣喜。

女人有些惊恐地望向他：“……你是？”

她似乎还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沉默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洛子瑜听到这，微微愣住，随后望向洛母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

少年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刻意的把语调上扬：“妈，我现在可经不住逗啊。”

他在努力地控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意志。

他现在还不能倒。

洛子瑜不禁红了眼眶，感到眼中的不适他便慌忙扭过头，不再去看洛母。他怕再看向她的时候，自己真的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洛子瑜吸了吸鼻子，含糊地说：“现在很晚了…你先睡吧…我，我出去一下…”

说完他便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落荒而逃。

洛子瑜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是清醒了，但是心痛的感觉也愈发清晰。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洛子瑜。

他手撑着洗手台，心里正暗骂着自己。几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让他不禁恍然了一下。

它们不是冷的，而是有温度的。

洛子瑜抬眼看向镜中的那个人。

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因为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眼睛里布满血丝，再加上眼眶泛红，衬得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变得异常骇人。

那一瞬间，洛子瑜对镜中的自己是如此陌生。

如果沈故惜看到我现在这样，估计也不认识吧……

洛子瑜想着，又垂下了眼眸。

————

风不算大，吹着也是舒服的。

洛子瑜站在医院门口，吃力地消化着所有的情绪。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事情可能只会更糟，所以，他必须要冷静下来。

何曾想，他竟崩溃地如此彻底。

无论他怎样在心里说服，都不管用。一想到洛母那茫然的神情，他的心就好疼……好疼……

那可是他的母亲啊……

他的家人……他最亲的人……他的母亲……

洛子瑜被疼的有些麻木了。

明明沈故惜都扛下来了那么事情，他为什么做不到……

为什么他保护不好自己身边的人……！

为什么！！

洛子瑜，你就是一个废物！

一个垃圾！

彻头彻尾的懦夫！！！

那些声音尖锐刺耳，狠狠地刺入那颗脆弱却又倔强的内心。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真的怕了……

洛子瑜看了一眼黑暗的天空，眼睛失了神，毫无生气。

洛子瑜拉上帽子，准备去斯蒂芬妮之湖那看看。

沈小年这时候带着一束康乃馨，朝医院的方向走去，正好看见了洛子瑜。

她不确定洛母知不知道她是沈故惜的妹妹，也不确定她会不会介意，所以打算晚点悄悄过来，看望一下。

至于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的点过来是因为她刚画完漫画，一时也睡不着，干脆就今天过来，想着洛母他们应该也休息了。

谁知道，洛子瑜这时候也没休息。

不过他没注意到沈小年，自顾自地往马路的另一边走去。

……

“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货车上，一个喝得烂醉的大叔跟着播放器放出的老歌，哼哼唧唧地唱着。

头还晕着，却丝毫不在意会出什么事故。

直到红灯亮了，他也是直踩着往前冲。

洛子瑜看了眼亮起的绿灯，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沈小年倒是注意到了那辆飞驰的货车，眼看就要直接冲过去了，却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它离洛子瑜越来越近，不消一会儿，就能撞过去。

沈小年不禁抓紧手中的康乃馨，飞奔过去，边跑边大声喊：“洛子瑜！”

“洛子瑜！”

停下来啊，洛子瑜！

洛子瑜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仍往前走着。

沈小年见他听不到，只能赌一把。

她一把扔下准备好的康乃馨，朝洛子瑜奔去。

她的速度很快，但那货车也跟发了疯似的加速行驶着。

沈小年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在不停地跳动着，她要用自己的命与死神赌一把，妄图通过自己凡人的躯体在死神的镰刀下夺人，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这么做。

因为眼前那个人，是她未来的嫂子。

是她哥深深/爱/着的人。

是她喜欢的Freedom。

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洛子瑜！

在货车撞过来的一瞬间，她不顾一切地把洛子瑜狠狠推到一旁。少女是红着眼睛的，是哽咽的，因为她知道她输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一命换一命。

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任性了。

对不起啊，再让我逞回英雄吧……

“砰——！”

车上的人被吓坏了，急忙刹了车。

洛子瑜摔在地上，这才缓过神。他撑起身体，缓缓扭过头，鲜红的xue液源源不断地从那个少女破碎的身体里涌出。

依然是原来俏皮的双马尾，但是现在它被血液侵染，只呈现一股死气。

血腥的场景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瞪大双眼，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划下，还不容易麻木的内心有疼起来……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

最后的抵抗被洪水无情地吞噬，崩溃的泪水止不住的流着，消瘦的脊背微微颤抖。

警车与救护车的鸣声不断逼近。

他感到喘不上气，意识也逐渐又变得恍惚。

崩溃之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窒息的感觉却丝毫未减，最后视线变得模糊，脑子昏昏沉沉的。

洛子瑜哆嗦着爬到沈小年旁边，他想趁着现在还醒着再好好看看她。

她怎么那么傻啊……

是啊，她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为筹码去赌那不到三成的把握……

为什么啊……

问题如潮水般涌出，嘶吼着，摧毁洛子瑜最后的防线，它们做到了。它们变为一把把匕首，一个一个地刺中他的要害。

疼。

好疼啊，沈故惜……

疼痛最后都化为无助的哽咽，吞噬着最后的意识。

他想抱抱她，想再唤她一声沈小年，想再叫一声miffy。

可是他做不到了。

身体似乎到了极限，还没等他看清楚，他就眼前一黑，没有了意识。

他被打败了，最后坠入深渊。

想要保护自己珍惜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会把他们越推越远，甚至在冥冥中夺取了他们的生命。

为什么啊……

他等不到答案，也没人会告诉他答案。

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在原地无限徘徊着……

对不起，沈故惜。

一切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