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家乡111

明明是烈日下，可元清舒却怎么都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背后透着一股股凉意。

摄影师把摄像机放在石桌上，而他自己则坐在一边，抽着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苏阳呢？”

“他去给死者整理遗容了。”元清舒老老实实回答道，“他的职业是入殓师嘛。”

摄影师缓缓点头：“真难得。不过有一项技能就是好，殡仪馆里任何项目都很贵的。

C市的殡仪馆我不知道，但是我记得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在京城的殡仪馆里，光是整理遗容这一项就花了两千多。

我爷爷是病死的，结果瞻仰遗容的时候，发现原来只是简单的修容。”

元清舒内心默默吐槽，如果他知道苏阳租借场地和工具一个小时五百块的话，估计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不过你们放心，节目组会报销火化费用的。”摄影师说。

“报销就不用了。”元清舒说，“等会儿灵堂布置好了之后，苏阳会在这里守灵三天。”

“他守灵？”摄影师脸上满是诧异，“这具尸骨不是无名尸骨么，他知道？”

元清舒缓缓点头：“今天去拿了尸检报告，是他失踪多年的妈妈。”

摄影师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件事。

“喂，那个谁，不知道这里面不能吸烟吗！”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见他推着一辆车走了出来。

不用说，那车上摆放着的，就是陈丽音的骸骨。

苏阳神情落寞，手中抱着一沓资料，最外面的尸检报告格外引人注目。

“这么快？”元清舒微微讶异。

摄影师附耳解析道：“都成骨头了哪里还有什么好化妆的，当然快了。”

说罢，他赶紧打开了摄像机，开始拍摄。

“现在是要去做什么？放在水晶棺里吗？”元清舒问。

苏阳心情低落不想多说，老头臭着一张脸冷哼道：“推去火化了。

水晶棺是让别人瞻仰遗容用的，都已经这样了，自然不能瞻仰遗容了。”

元清舒想到了苏阳日记里所写的，想必能来的亲戚估计也不多，再说了，也不能瞻仰人骨啊。

所以，他刚才入殓，入了个寂寞么？

他们走到了焚尸炉前，默哀了三分钟后，尸骨被送进了焚尸炉里。

全场静默得好像是一部默片，没有人开口，就连焚尸炉里的声音，也轻到不能再轻了。

人这一生，从医院起，到殡仪馆止。

元清舒心底默默想，如果有下辈子，希望陈丽音能够过得好一点，不要再遇人不淑，嫁给一个精神病了。

灵堂布置并不难，在老头拿着骨灰盒出来之后，灵堂也已经搭建好了。

苏阳从殡仪馆外面买了丧葬用的一系列物品，香蜡纸烛，纸扎花圈，摆满了灵堂。

那老头一看见他从外面买了许多东西，脸色更臭了，直接走开了。

毕竟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死者家属只能购买殡仪馆里的东西。

元清舒撕着纸钱，一张一张烧在铜盆里，然后给陈丽音上香。

苏阳似乎已经稍稍缓过来了，对她说：“你们一会儿自己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多陪陪我妈。”

“嗯。”

不用他说，二人心里都明白。

“你通知一下你们家亲戚吧。”元清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他说道，“只有你一个人送她，难免太冷清了。”

“嗯。”苏阳缓缓点头，从蒲团上起来，去外面挨个打电话了。

他奶奶自然是不会联系了，帮着赵家雄分尸的能是什么好人。

而最主要的，就是陈丽音的娘家人。

到了下午三点，殡仪馆外又停靠了一辆七座面包车，几个身穿黑衣黑裤的人，面色紧张的奔了过来。

为首的老太太，已经是七十多岁了，被人搀扶着进来。

她一看见灵牌上写的陈丽音三个字，顿时哭得大声：“我的女儿啊，怎么就没了呢！”

搀扶着老太太的中年男人，悲痛欲绝说：“妈，你身体还病着呢，小心点。”

“呜呜！”

另一个看起来不是很好惹的光头大汉，左看右看，目光落在了苏阳身上：“赵阳，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个人避开了哭丧众人，走到了墙角下。

“小舅舅。”苏阳略微生涩的开口，印象中，他似乎十年没有这么叫过了。

“别这么叫我，我可担当不起你们赵家。”光头大汉冷声道，“我妹妹当初嫁到你们赵家去，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整整十年，都没有跟娘家联系。你奶奶还经常数落她，说她嫌弃你爸是精神病，所以才跑了。

哼，当初要不是他们这两个狗东西骗婚，你妈能嫁给他吗！”

他愤慨的骂了半天，最终才问道：“你妈妈这些年，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又是怎么去世的？”

苏阳只能拿出了尸检报告：“妈十年前的时候就去世了……”

光头舅舅拿着那本不厚的尸检报告，却像是拿着世间最重的东西，双手颤巍巍打开。

越往下看，脸色越难看，青一阵白一阵的。

“十年前，你还在读书吧。”他望着苏阳这张脸，有赵家雄的影子，也有陈丽音的清秀气质。

他双目通红，气不打一处来：“你爸这混蛋呢，让他滚出来！

让他跪在我妹妹灵前磕头道歉！不要以为精神病杀了人不犯法就能逍遥自在！”

苏阳喉头哽咽，一句话还没说出来，衣领就被光头舅舅拎了起来：“我问你话呢！还有，不止是你爸，你那个奶奶也要过来！”

“舅舅。”苏阳悲痛欲绝，“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光头舅舅满腔的怒意，在这一刻都要喷发出来了。

十年了，他们得知真相之后，想要让犯人道歉。

可是，却只能换来一句，他们已经死了的消息！

这世间，何其不公！

不远处，传来一声吼：“建章，你这是干啥呢！”

刚才搀扶着老太太的中年男人忙跑了过来，慌里慌张的喊道：“快放开他，你让其他人看见了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