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落下的雪

成亲那天，来了许多的人，整个院中，及至整个城中都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院中来了许多人，所有的亲眷也都到齐，个个穿着艳丽的衣裳。

阿乞也换了身新衣，先是站在邵亭安的房门前发了半天的怔，这房子空了，邵亭安去接他的娘子，再回来，就要搬到新院去，这里，便要成他一个人的了。

有下人来叫他，说邵亭安接了亲回来了，于是他跟着下人走出去，站在厅前，身后就是他们将要拜天地的地方，挂着大红的喜字，一道鲜红的毯一直铺到大门前，院外放着鞭炮，人们个个喜气洋洋，城主夫人眼含泪光。

而阿乞脸上带着面具般的笑看着邵亭安背着他的娘子从门外走进来，路过他的面前时，扭脸看着他，没有笑，他却是笑着的，双手负在身后，在袖中紧紧地交握着，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他站在一侧，看着他们拜天地，拜高堂，然后又进了新院去，他跟着，一直在笑，心中的憋闷已然成了一种疼痛之感像刀一般的由内而外的割着。

他看着邵亭安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的脸，他看着他们喝了交杯酒，于是他转身走出去，院中城主已然在招呼宾朋，他也上前招呼，认识的人也向他贺喜，他一一致谢，也与他们饮酒。

今晚，他能做的，也能让他略感痛快的，便是饮酒这件事了。

宾客们何时走的他不知道，回醒时，他还坐在角落的桌旁，面前的空酒坛子堆了一片，他抬眼看看天，再起身时，眼前发昏，一片模糊。

他往外走，下人们在院中收拾残局，他走出来不觉间站在一道门前，想要抬手推开时，却发觉，自己怎么到了邵亭安的新院来了，不，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这道门里，不属于他，没有属于他的人，他自嘲地笑了笑，今晚是邵亭安的春宵一刻，此时，他该是与娘子亲热的时候，他跑来干嘛？与他对饮到天亮么？

阿乞笑自己，转身站不住，摔倒，没觉得疼，但不好看，他撑着地慢慢起身，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胸口的那种钝痛也更是加深了许多。

他不在意吐出的血，扶着墙坐到墙根去，翻了翻掌心，便又多了一坛酒出来，于是他想用酒清掉口中的腥味，这一清，又喝掉了半坛。

“哥哥，我今晚，借你这道墙坐一会，我走不动了，别介意。”他胡乱地说着，一仰头，又灌了一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头在疼，心口也在疼，他紧紧地皱了皱眉，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怎么坐在这里，这是哪？

他抬头四望，却看见一副让人惊吓的场景，在他的附近，他的身上，四下里竟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是雪？！

八月的天，竟然下雪了？

他有些错愕地站起身来，踢翻了两个空酒坛子，他脚步蹒跚地往前走了走，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在邵亭安新院外，而大门前站着两个下人，也都呆呆地看着院中的雪。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大夏天的，怎么下了这么一场大雪？”下人们的问题无人能答。

阿乞也站在院门前看着四周的大雪发着呆，接着，他听见有人说话：“呀，怎么下雪了？这也太奇怪了吧？不过，许久不曾见过下雪了，还真是美，哎，你们雅城，便是夏天下雪的吗？”

阿乞回过头来，看见院中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正站在雪地里捧着一捧雪花说话，再一抬眼，便看见站在门外的自己，于是抛开了雪向他跑来，下人们忙着向她行礼，叫一声少夫人，她却不理，径直到了他的面前：“哎，阿乞，还认得我吧？”

阿乞看着她，急忙拱手道：“阿乞见过嫂嫂。”这一声称呼，让他的心口更是钝痛了一下。

“果然是知书达礼，免礼吧，你家还挺大的呢，我饿了，有吃的吗？昨天一天就没怎么吃东西。”杨若梨还是那种性子，不问别人只问阿乞。

此时身后又有人说话：“先去随我见过爹娘吧。”

阿乞抬眼，看见的是邵亭安，便又勉强在脸上挂了个面具般的笑容来：“是啊，先去见他们，不是说，要递茶的吗？”

杨若梨点了点头道：“嗯，是的，走吧，快去上了茶好吃饭。”于是往邵亭安身边走去，伸手挽了他的臂弯亲昵地道：“走吧相公。”

阿乞转过头不想去看，邵亭安则道：“先去洗脸，这副样子怎么见我爹娘？”阿乞迈步回了自忆的院子，这里也落了一地的雪，他走入院中没几步，又吐出一口血来。

“哎，小仙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夜不归，回来，这副样子？”日出先跑来问。

藤如散与金棠也围了过来，金棠抬手按在他的头顶上，他闪开，对他们道：“我没事，可能是突然下了雪，我去喝些热水便好了。”

他走到桌旁坐下，将冷了的茶壶握在手里晃了晃，便倒出一杯热茶来仰头喝下。

“阿乞，你原来，如此悲伤。”金棠走来坐在他面前。

阿乞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道是昨夜那场雪是怎么落下的？若不是你悲伤过度，哪来的雪，而你又怎么会吐了血来？若是这样，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快快离开这里的好，不然，纵使你有天大的法力，也抵不住你将自己的心分裂而亡。”

阿乞又是一番错愕地看着金棠，藤如散也凑上来道：“正是如此，我们可不想看着你再死一次了，你虽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也会心碎而死。”

阿乞这才明白，原来这场大雪，是因自己而起，这雪，便如自己的悲伤，还真是有趣。

“二公子，老爷夫人请你去一起与大公子和新夫人一起用饭。”一个下人在院门外远远地喊着。

阿乞应了一声，然后起身换了身衣裳，这才又去了。

桌上已然摆了饭食，他们四人已然落了座，阿乞便向他们一一行礼问安这才坐下，一家人说说笑笑，城主夫人与杨若梨说一些客套话，让她往后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不惯的便直管说，这里是她的家，不必客气。